斗笠四周的薄纱随着转身旋出一个漂亮弧度,轻轻飘起又轻轻落下,“走了!”
他转了一半身又转回来,生怕自己后悔似的捞起二百从另一个方向离开即将爆炸的底下建筑。
——这样明晃晃的把柄,谁会放心留下啊?方便将来被人拿着证据告到脸上吗?
至于怀里这个已经被毒得七荤八素的家伙,呵,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也是他的敌人,远比那金毛更危险。
毕竟金毛他是真敢下手拍,这个就……拍了会被罗莎琳抱怨,那女人很烦。
嗯,对,就是这个原因。
他飞过海面寻了个连史莱姆都没有的沙汀落脚,除了冒险家留下的残破营帐这地方干净得可怜。海水随着涨潮落潮带走了它身边的一切,就连那被主人遗弃的破烂帐篷也眼看着即将回归大海重获自由。
愚人众既然敢搞邪眼工厂,就有抵御和排出祟神怨念的办法。
散兵尝试了十五分钟,二百就从那副傻乎乎动弹不得的模样里解脱出来。她看上去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异瞳恢复神采之后整个人立刻挣脱控制,自己靠着只剩半根的帐篷柱子灵活甩动脑袋。
二百在毒气的影响下做了个不太好的梦,这让她心情很不好,但也仅限于不好。稻妻人就没有不做噩梦的,否则那些诡谲多变里里外外都透着血腥味儿的凄清怪谈都是打哪儿来的?
被鬼怪妖魔捉去吃掉的人肯定是不能现身说法了,能张嘴的全都是梦中所见后还能醒过来的幸运儿。
“我想吃块糖,你有吗。”
异瞳少女理直气壮的冲曾经打算开价买下自己的买主伸出手,理直气壮掌心向上,甚至还晃了两下。
凭他们之间是敌非友的关系任谁来了都会觉得这姑娘胆子实在太大!就不怕至冬执行官生起气来灌你一包老鼠药?
还真不怕。
散兵要是想对她下杀手,根本无需使用外物。
她再能打也只是血肉之躯组成的普通人类,对方可是个人偶,能换零件的那种!
——事已至此,先来颗糖缓解一下情绪。
斯卡拉姆齐过于老实的摸摸口袋,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扔了只口袋给她。
他不喜欢甜食,不喜欢软软糯糯的东西,出差前却鬼使神差的从使领馆厨房拿了一袋方糖在身上。
活像给这家伙准备的一样,其实根本不是!执行官难道没有权利在茶水里放块糖吗!
二百接过袋子,掏出一颗白色的方块塞进嘴里,因为噩梦而胀痛的神经缓缓平复。
父亲和兄长死去时不肯阖上的眼睛,母亲留在天领奉行衙门大门上的血迹,多摩头顶漫天的雷光,这些东西都暂时藏在乍亮的天光下了。
“你打算去哪儿?”他另一只手里还攥着那枚紫色的棋子,看样子是个挺重要的东西。出于礼貌二百问了这么一句,注意到她瞥向神之心的视线,散兵冷哼:“怎么,你也想要这颗心?”
心?谁的?人类的心脏不长这样,狐狸也不。
二百再次灵活甩头:“不了不了,我只是见识浅薄没遇到过好东西,有点好奇。”
八重神子拿出来换旅行者一命的物件,怎么想价值都远超她给派蒙买命的那一摩拉。那不是她现在能够握在手里的东西,甚至不是能被人类随随便便据为己有的东西。
她是对财物有比较高的追求,喜欢漂亮的衣服和金灿灿的首饰,但她更清楚自己的实力能不能允许自己穿戴着这样的东西而不至于沦为别人眼中可以摆在客厅里的装饰品。
总之就是……二百哥一向明白自己有几分斤两。
“算你还没笨到底。”斯卡拉姆齐的心情好了起来,他将那枚棋子亮出来给女孩子看,就像个炫耀掌中蜻蜓的赤诚少年:“喏,这是一颗心,雷之神的心。只有得到天理认可,获得尘世执政大权的魔神才能拥有的心脏。”
说到雷神二百马上就精神了,她探出身子狠狠盯着那颗“心”看了好几眼。
“也就是说,这颗心不单雷神有,其他六位神明也有?”
散兵的嘴角呱哒一下掉下去。
独一无二的心让她一说就跟什么量产批发的通行证一样,一点也不珍贵。
“你不懂。”他闷闷的将它收起来。
没有人能懂他对这颗心的渴求——人人都有心,为什么我没有?我的心呢?它去哪儿了?
“我确实不太懂。”二百这会儿感觉好多了,也许是那块小小的方糖提供了足够的能量,她终于从沙地上站起来,拍掉粘在身上的沙粒。
“但我知道,一开始就没要到的东西,拐个弯也不能从同一个人手中要到了。它不再是我想要的那个东西,它只是我对遗憾的执念,因为得不到而臆想着美化,得到后就会变得索然无味。”
她很少有能如此心平气和与散兵对话的时候。也许是知道他注定离开,虽然是敌人,但不会出现在同一个战场上,那么这个敌人的属性也就无限弱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