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外祖和舅舅,他们首先是宗周的天子储君。他们或许早就知晓她在秦国的处境,只是,在社稷家国面前,她亦首先是赵国被废的质子,而后才是……那个自小被她外祖抱在怀里,揪着他胡子玩闹的稚童。
她只是有些疑惑,倘若自己从前是真的害过嬴无疾,倘若王孙疾同他们合作的条件之一,是要她的命,那么……
结果会如何,她不敢深想下?去。
算起来,她来咸阳不足两月,若是不细数时?,那人救她的次数,连她自个儿有时?都未必能一下?说?出来。
列国政事何能这?般纷扰,想到那人长?剑滴血的模样?,赵姝心头顿时?又恶心不适起来,索性兄长?就要来了,实在不行,她就将英英托了舅舅,想法?子叫兄长?带她逃出去,天涯海角就算是去蛮荒之地?,她亦不愿再深陷在列国这?摊子臭泥堆里了。
正在别馆里闲逛之际,却见雍国夫人身侧的老嬷辛酉急慌慌过来传令。
“公子千万莫怪,上回您族妹的事,夫人也是实在没?法?子,她毕竟是个女流之辈。”辛酉来传令,头一句却是告罪。
被按坐上快马时?,赵姝才从这?老嬷口里听懂,原来是芈嫣的腰疾又犯了,今早上已经是砍了两个医官的头了。
听的赵姝挽缰的手一顿,她皱眉平复了下?怒意,也只好在辛酉的催迫好言下?,快马朝昌明宫而去。
这?一回,芈嫣的态度是真的变了许多,赵姝看过后,才发现的确是医官扎错了穴位,她坦言此?症刺穴的位置刁钻易错,只是全程冷着脸。
末了,她接过渭阳公主嬴环亲自端来的一小盏极精致的甜腻菜羹,因着味道不错,她负着气正犹豫要说?的话,遂连滋味都未细尝地?一饮而尽后,行前,正色无惧地?对芈嫣说?了句:“夫人,那两个医官全然是无心之过,他们纵然是庶人草民,可亦有爹娘家人在等?着回去。”
芈嫣从塌上起来伸了伸腰腿,却是没?有恼,反倒极和善地?同她点点头。
待赵姝走?后,这?妇人看着她去的方向?瞧了许久,忽而便斜眸睇向?自个儿独女,幽幽说?了句:“环儿,今夜宫宴你便不用去了,燕国使节来前,你就在我眼皮子底下?,一步也不许出内苑!”
以为自己方才已同赵姝都吃下?钟情蛊的嬴环闻言,朝母亲做了个鬼脸,哼了声领着皎月就一同走?了。
回了内苑后,嬴环看了看天色,她可还有一副‘合欢’没?用呢,料想母亲此?刻必然最防备皎月,是以她去唤了个平日决不打眼的小宦来,将那包‘合欢’偷偷交了他吩咐道:“将此?物分置于融哥哥和阿兄的饮食里,今夜宫宴务必做成此?事!”。
日暮时?分,就在同姬樵一并要去昌明宫赴宴之际,才出得别馆时?,就见王孙府与公子融府上的车架俱都顺道等?在了外头。
视线瞥过骑着赤骥的高大身影,赵姝漠然移开眼,却在一座华蓬宝盖的车架边,瞧见了一身宫装的戚英。
她也顾不得旁人在,忙疾步奔过去,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
不过数日未见,戚英身侧还多了个十七八岁的伶俐侍女叫小沅的。
戚英瞧上去过的不错,赵姝连问了一串问题,侍女小沅亦回答妥帖得体。
末了,她小声问:“公子融可有欺你?都是我不好,英英,我已托了舅父带你回洛邑。”
戚英摇头,宫宴就要开始,她没?时?间解释,拿出袖间一个小竹筒塞到赵姝手里,只低声说?了句:“成、少府给,说?、是……治寒、寒毒的。”
小丫头无不担忧地?看着她,也来不及去问邯郸的药如何还没?送来时?,就被小沅搀着身推进了车轿里。
赵姝捏着竹筒一下?子反应过来,她触电似得仰头同赤骥背上人目光相接。
见对方目光犹如实质般地?望着自己时?,掩在易容下?的一张小脸腾得就红了,她遂无赖般得故作不见,镇定收了这?意外得来的竹筒后,快步朝前头姬樵的车架走?去,越过那人时?,只作不见。
嬴无疾挑眉,望着她无情傲气的背影时?,他对南极小动物群死二而尓武救一司企整理本文,每天更新欢迎加入今夜宫宴上即将发生的事,越发期待了。
……
入夜的昌明宫华灯璨硕,笙歌觥筹舞乐不绝,热闹得直若仙府洞天。
原本此?番迎的是周洛的嫡长?子,该以钟鼓国风正礼而待,可衡原君不管,他偏将宴饮弄得似兄友相聚,虽则美酒美人无数,其规格实则连对普通诸侯都不如。
姬樵沉着脸独自端坐饮酒,他知道衡原君荒唐,亦知道老秦王的刻意,倒也还算沉得住气,有侍从美人来斟酒,也一一不拒。
反倒是赵姝,竟被雍国夫人亲赐了上首的位置,姬樵心中揣度,他与芈嫣算是同一辈的人,此?女当年是何等?的风光叱咤,亦是个精明不好相与的,也就如王孙疾那样?的心计筹谋,都足用了三年时?间,才彻底让这?位夫人放下?芥蒂。
如何质子殊,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得获她的赏识?
他这?位赵国的外甥,自小就是个天真率性,不堪重用,不适为君的性子,若非王孙疾照拂,恐怕早该死?在咸阳了。
看着雍国夫人对赵姝的和善态度,老嬷辛酉甚至还亲自殷勤为赵姝斟酒,姬樵就有些动摇起来。
笙歌再扬,舞袖漫撒。
这?一处姬樵的不对劲,嬴无疾却全然没?有去管。他从应付了几个必要的公卿后,虽未显山露水,一双眼就几乎没?有离开过坐在芈嫣身侧的人。
在亲眼瞧着她终于喝下?真正的阴蛊后,嬴无疾才释然回头,他接过一名大夫递来的酒,君子如玉,温煦有礼,恭谦地?一面饮下?酒液,一面试着笼络那名执掌城防的大夫。
正自神游想着那双天真杏眸往后瞧他的样?子时?,陡然间,便有一股子怪异炽烈的热气从胸腹里漫开,是同从前那等?历过的全然不同的霸道,几乎催得他立刻暗喘起来。
难道是蛊叶出了问题?
可皎月是亲眼见过效果的,决不该出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