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难受,眼?见身?侧人安静吃面?,莫名就觉着他这副勤政深沉的样儿碍眼?起来,她再次蹬开鞋履,两脚收起,竟如鸟雀一般蹲在了圆凳上。
嬴无?疾侧目,他还没吃饱却停了箸,他望着她仰首饮酒的模样,依稀有模糊的旧日?光影袭来。
这是她经年的癖好,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分明做赵公?子的时候也未曾被如何拘束,可她就是厌烦同公?卿大臣周旋,她爱去列国周游,私下无?人处,偏就爱鸟雀样蹲着用膳。
他曾经见过一回,印象里,她斥退了所有侍从,亦是这般蹲在案前饮酒,哭着骂些他听不懂的话,说什么将来要改了‘同姓不婚’的周礼。
那时候,她男装散发,在他眼?里,是另一个?世界的人,怪异自在,荒唐无?稽。
而如今,仲春夜浓,桂花香混着窗外不知名的各色香气,一缕酒液顺着她下颌滚入领口隐匿去不知名的归所。
弱不胜衣,皓腕如捻。她散着发拢住半边清瘦的肩,蹲立若要翱翔的雀,肆意豪饮又如天宫顽童,虽则窝囊无?能到叫人发指的地步,倒也叫人觉出些许至情至性的堪怜可爱来。
嬴无?疾略舐过犬齿,转过头不动声色地看着她,碧眸间渐渐蕴起热意。
他还未及动作,谁料赵姝偏过头来,对着他打了个?酒嗝,似是一眼?看穿了他,她红着脸一脸颓唐地同他对视。
放了鹤壶,她极快地错开眼?,视线扫过他腰间嵌玉鎏金的革带,犹豫着又朝桌案上的十余道菜看了遍,最后还是抓过肉最多?的鸭腿啃了起来。
冰肌玉骨,油腻菜香,这吃相颇为诡异。她混不在意地啃着,见对方起身?时,忙趁着口齿含糊,抢在他前头壮胆般地说:“等我吃饱……用、用手可以,旁的……你且找别人去。”
这十余日?,她虽在梦里,有些事也不是完全没知觉。
清醒时断不敢说的话,此时便一下将嬴无?疾都噎住。
比起床笫之事,他发现自己?或许更喜欢拥着她安心同眠。
绮念散去,俊逸深刻的眉目抽动着皱了皱,嬴无?疾清咳了记,听她如此没有避忌地戳破这档事,他反倒有些不自在起来,转过头沉默地去夹了筷春笋。
还没送入口中,赵姝蹲在凳上,伸长?了胳膊越过他,朝最远的圆盏里夹了只肉丸子,见他没回应,就不依不饶地摇着脑袋自语:“不应该呀,你日?日?吃素,哪里来那许多?精神。”
男子荤食用的少,于敦伦之事则常要兴致缺缺。
这是医书上通常的记载。
她不仅在医书上读过,接触动物多?了,偶尔不小心也会遇见,那档子事,也的确是草食的远比不过肉食的。
难道医书载录有误?
关乎医理,说着话,赵姝嚼了口鲜咸的肉丸子,甚至转头上下打量起身?侧人来,见他皱眉吃着春笋,一脸的难吃隐忍,她神思又立刻游移,脱口认真比较:“王孙,比起奇贾曼,你生的不算好看。”
“瞳色深了些,肤质更不能比,还有哦,你有颗犬齿不齐整,可惜可惜……啊!”
嬴无?疾忍无?可忍,气笑着将人一把搂了过去,醉颜酡红杏眸圆圆的,赵姝尤自夹着没吃完的肉丸子,控诉惊诧地仰首瞧他。
无?辜又怯懦,却只没了半月前的悚然颤栗。
身?体仿佛是有了记忆,鼻息间肉香混着檀木的气味,她用一只油乎乎的手抵在他肌理坚实的胸前,慌张里更多?的则是肆无?忌惮。
她若不应,他还真不好做什么。
怀中身?躯绵软微温,嬴无?疾忽然勾唇,从她惑人的醉颜间移开眼?,也不知怎的,困厄的热意同恶念交织,他望着她手里的肉丸子,哼笑着问:“听闻狍子肉质鲜美,与一般猪羊肉迥异,昨儿有一只不听话的偷跑出苑囿,本君就命人宰了,味道果?然鲜美么?”
他以目示意,瞧着她箸上还剩下的半枚。碧眸无?波,神色间一派淡然诚恳。
好像,真的只是在关心,狍子的肉味。
赵姝酒意正酣,闻言砸吧了两下嘴。
她坐在他膝头,顺着他的视线,醉眼?朦胧地又瞧了眼?筷子上的半枚肉丸。
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举箸的腕子颤动起来,而后她低呼一声将手里的物什丢去案上,嘴里发出极低极骇人的呜咽。
那几只狍子,她好端端养了半月,已经是能听懂一些简单的人言指令,每回她去的时候,它们都会乖顺亲昵地围着她打转。
她胃中泛酸,一口呕出大半酒肉去地上,转头毫不犹豫地挥掌就要同他拼命。
却被他一把扼上腕子,分毫也动弹不得。
无?力感夹杂怒气裂痛,她两手皆被他轻巧捉住,遂只得哽着喉紧要唇畔呜呜哭了起来。
一面?哭,一面?还时不时干呕两下。
涕泪交集着,有些淌过唇角,她却连拭一下亦不能够。
“别动。”嬴无?疾自不想被她挠破面?皮,又要随时防备着她干呕,几乎立刻就后悔起这个?玩笑,他随手抽过条巾帕,朝她半红的小鼻子上拧了把,嫌恶却温柔道:“骗你的,我说什么你都信么,也不先去苑囿里看看。”
一句话不可能立时将胃里心口的不适消解,赵姝又饮得半醉,她想着这一年来的不称意,泪眼?婆娑地侧眸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