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陌生?的亲昵热气涌在颊侧,赵姝阖目犹疑了下,倒依言睁开眼,便撞进一双情动温存的碧色眸子。半寸之遥,他并不掩藏,怨愤疼惜不甘无奈,交杂满蕴。
若星河陡转,日月乍止,她的心顿了一下,封闭已久得漏出一条隙来?,让阳间的俗情纷扰又有?了侵入的可能来?。
便突然又痛到窒息起来?,想要哭时?却怎么也落不出泪来?。她骇得再次闭上眼,归入麻木的一刻,酷刑般得痛楚才得以渐消。
头一夜解毒,一场情事缄默,草草收拾了,嬴无疾俯身横抱起她,朝外间湢浴行去。
半池温水还有?些烫,是他来?时?就提前吩咐人放的,此刻便也不需人服侍,拨了下兽首机括,便有?凉水倾泻落下。
他抱着?人席地坐在通了地龙的温热砖地上,唯恐对方受凉,便顺手就想去替她捂脚,触到时?才发现?,她竟是连罗袜都未脱下过,厚实的很,又哪里会冷呢。
“劳烦一会儿喊我的侍从进来?。”赵姝推开人,就这么裹着?一身厚衣涉水没入浴池内。
她背对着?他,只发髻有?些微乱,水温正?好,四肢百骸里有?一股子暖意蔓延奔涌。
不必号脉,这是十几年来?都不曾有?过的,骨头缝里的僵冷有?了融消的迹象,这绝非是酒液温泉能泡热的。
宫灯摇曳,一丝凛风从窗缝里带进外头落梅香气,嬴无疾咳了声,正?要过去阖窗,却听她在池中慨叹:“不必关,透透气吧。”
“当?真已起了效用?”他快步回来?,一扫连月困顿齿冷。
就连回到池边,望见?她疏离冰冷的容色时?,心头巨石卸了,这股子庆幸欣喜依旧跌宕,仿若百劫里觅得生?机,甚至远胜于当?年他重回咸阳执掌弩箭营。
他禁不住要去触碰她,却在将碰未碰之际意识到什么,欣喜里掺入隐痛失落,偏又心绪闷钝无住,最后便还是在她脑袋上揉了把。
起身要走时?,赵姝忽然开口:“等等。”语调冷淡得像含了一把冰碴子,“让我看看你的手。”方才她就已经注意到,哪怕是抱她过来?时?,他的左手掌也始终虚着?,是用小臂拖着?施力的。
步子一顿,他来?回蜷了下发颤的左手五指,眉眼隐在暗处,道:“医过了……你好生?歇一觉,明天晚膳我再过来?。”
……
如此一连二十日,秦宫波诡暗酝,赵燕齐周几国则秩序井然。按老秦王的意思,等赵宫事态平息下来?,便留三?万秦兵震慑,而?嬴无疾要做的,便是借由辅政的名义打压离间赵国最后几员悍将。
可他并不单单这么想,统一之战看似胜负是在战场,实则几十年来?秦赵交战,多少次重创赵国,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尤其?是北地民风彪悍,没有?多少年,便又能重整战备。
是以,嬴无疾想做的,便是收服人心。他欲借如今局势在赵国各封地城邑颁行秦法?,绝不指望能推行,不过让赵国最底下的每一个?百姓黔首都知?晓,秦人不仗祖荫以法?为教,官爵勋位,任何人都有?可能获取,唯军功唯才能,便是王子公?孙亦不得随意欺凌盘剥庶民。
老秦王的病苦苦撑着?,嬴无疾每日四更末就起身,头一件事召听咸阳密报,他毕竟才得势三?载,芈氏同诸公?子的一举一动都不敢稍遗。而?后要伴驾入朝,拜访公?卿,用过午膳还要纵马去城外营帐视察布置。
每日都要忙到天幕昏昏,他再快马归城赶着?入宫去,虽则辛苦,踏着?斜阳入殿时?,却总有?种归家的荒谬安稳感。
一晃眼就到了腊月里,赵姝的寒毒已散去九成,人也不似先前麻木枯朽,倒是气性差了许多。
他私下问过医官,老医官捋捋长须,犹疑了下还是同他交了底:“大王先前那?症,不瞒王孙,真可是有?些悲痛过度失心疯的情形了。这两日再瞧,好在是暂时?挺过去了。老夫问过侍从,但说大王除了看医书,就是镇日枯坐,从那?日事变起,竟连泪也没见?她流过,属实不寻常,依老夫愚见?,大王是刻意规避过往。好在是年轻,这等病状,倘或能叫他好好哭上一场,说不准倒才能把这病根彻底除了呢。”
这一日夜里,照例还是同吃过夜膳后上了榻。
食色爱。欲,人伦本源,或许是次数多了,赵姝的身子却是开始日益软和,有?两次她甚至禁不住溢出声来?。即便还是隔绝得穿着?那?特制的袴,衣发齐整,也足够令人心旌神摇。
一回事毕,嬴无疾揽着?人不愿放手,本该是要洗漱沐浴了,他却全然没有?下榻的动作。
“多少日了?”赵姝垂眸抵开他,寒毒渐消她的身子已逐渐恢复了少年人该有?的康健,甚至连赤足触地都不觉着?怎么冷了,她起身下榻,打算自己去湢浴,“该有?二十三?、四日了吧,多谢你替我延命,剩下的我便自个?儿吃药就好,往后就不必……来?、来?解了。”
说着?话时?,她低垂螓首,光洁额头沁着?细汗,素日苍白的芙颊上染了胭脂一般潮红难褪,一双杏眸尚漾着?水气,外头尚套着?件宽大的男式常服绢袍,将一把艳骨裹得不露分?毫。
其?实这几日里,她就暗自替他搭了脉,虽然并没觉出任何寒气,却听这人咳嗽愈重,到底是不想再多欠他什么了。
正?要去趿鞋,臂间却被一股子力道牵了,便听得压抑的咳音后一声极低的轻笑,她一下子倒回一副坚实胸怀,耳边拂过热气:“天底下竟还有?捂不热心的人么,日子记这么清楚,就真把本君当?一剂药来?吃了?”
赵姝微愕,有?些茫然地回头望他,一霎间,对他眼底熟悉的讥讽愤懑已有?些陌生?不惯。
她目中迷离,叫他几乎立刻心若坠石。
“秦王孙说笑了。”醒过神来?的赵姝心中抵触,她顷刻就为自己封起一道坚固盔甲,“不敢再多劳您,如今邯郸不都是你秦人囊中之物吗,救命之恩……”她突然冷笑一记,“要多少城池,或是要寡人做什么,都尽可提。”
皱眉踌躇片刻,嬴无疾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还是放缓了语调:“天色还早,不如再来?一次?”
这么问着?,他手上不停,却是摸索着?去衣带上。
“作什么!”赵姝想也不想,朝着?他心口便是一肘,这一击也不知?是藏了几多苦涩颠痴,竟是正?中对方心口,竟让她一下子脱开身去。
“咳咳……咳。”连续的咳嗽声让她僵住,她太清楚自己不该这么待他,只是泼天的恨意无处可去,这一生?表面富贵王堂却实则兜转苦厄,她想去捅破了这贼老天,她想要与这有?关的所有?人一同陪葬。
可她不会,她太清醒又无能,便只有?折磨自个?儿。
“救命之恩啊,呵。”嬴无疾未见?她目中苦辛狂色,只一探手就将人抱坐回膝上,他下了决心,决定再添一把火:“你是想着?,赵如晦功成,今日便该能得偿所愿,叫心上人替你解毒,才趁你意。你觉着?与我是苟合,同他就是心甘情愿的缠绵,不知?你可曾数过,离秦这数月,祷祝本君落败沦落可又有?多少次!”
他越说越动气,两只胳膊似铁桶般只是固执地将她箍住,再不任她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