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对?着空气又闷闷地说了遍“不要妹妹”,不一会儿便靠着寒潭边的大?石头沉沉地睡着了。
一觉睡得很长?,从正午睡到皓月当空,直至有人?摇晃他的身体,他才揉着眼睛醒来。
“少主!”那道声音很熟悉,是剑神的护法孟启,嘶哑的嗓音像是在哭,“您快回去,夫人?她……”
……
小男孩是被?孟启抱回去的。他发现自己体内的灵气好似被?抽干了似的,无法运转和调动,脑海中有个声音歇斯底里地喊着——
不对?!
不对?!
不对?!
他只是不要“妹妹”,不是不要娘亲啊!
他们?回到宗门。白日里还欢喜笑着的顾雪影浑身是血地躺在大?殿中央,身子僵硬,脸上有一道野兽的爪印,狰狞、可怖,伤口的血一直没止住,汩汩而流,流淌到他的脚下,鲜红的颜色像一团又一团开放的彼岸花。
站在她的尸首身旁的父亲,沉默得可怕,一向挺直的背脊像是承载了过度的哀伤,颓丧地弯曲着——他只有弯下腰,才能亲吻到妻子冰凉的尸体。
小男孩对?这?一幕望而生畏,怯生生地喊:“父亲。”
“都是因为你。”
伴随着那声暴怒的嘶吼,他感觉到整个世界都被?血染红,那些血甚至还浸染到了他的手?掌上。
他对?上了男人?阴鸷而憎恶的目光,剑锋在一阵雷响中突现,姜开与孟启同时反应过来,合力接住了上墟境强者的一击。
“家?主息怒,少主是您唯一的血脉啊!”
小男孩在父亲盛怒的神情中读懂了什么。
那一刻他感觉到整个世界都被?母亲的血染红,那些血甚至还浸染到了他的手?掌上。
他听见了自己的呜咽声,看见了自己逃也似的跑开。
那抹血色便追逐着他,一直追到坎离潭边。
他不停地搓手?,想把手?里并不存在的血洗干净,后来发现连衣衫也全是血污,便把衣服脱了下来,猛地一头扎进坎离潭,冰冷的潭水安抚了他的哀恸,他就这?样仰面呆呆地漂浮在水面……
多少年来,迟宿的思绪都飘荡在那片冰冷而平静的湖面上……
许久以后,他知道了“真相”:娘亲在寻他的时候遭到凶兽穷奇的偷袭,怀孕让她的体质虚弱,一场血崩过后竟至魂归九天。
在很长?一段时光里,小男孩都难以接受这?个“真相”。
……
初春。
小男孩站在父亲新婚的厅堂角落,一脸木然地接受来往众人?的恭贺。
那天的泯山放了烟花、鞭炮,比过年节还要热闹。
泯山剑神丧妻不过百日就迎娶了新妇。
轻雪门掌门人?顾无非,千里赴泯山,斥责剑神忘恩负义,执意带走了亲姐顾雪影的遗体。
迟朔不惜跟轻雪门闹翻也要与临仙门联姻……这?是在暗示北境轻雪门的没落,还是在彰显烨山临仙门的威风?整个修真界都对?这?桩亲事感到匪夷所思。
小男孩看不到喜袍下的新娘的脸,不知道那张一贯冷淡的脸是不是在笑着;不过他能看到父亲的微笑,与点金城城主徐无极谈话时的笑声尤其爽朗。
一切热闹都与他无关。
他拿着喜剪,跟着热闹混乱的人?群溜进喜房,悄无声息地躲在衣柜里,直到外头人?声散尽,他才走出来。
白楚像是早就发现了他,坐在桌前淡定?地喝着茶,看着小孩拿着剪刀,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将?桌上的喜饼盘朝他面前推了推,淡淡地问:“吃饼吗?”
小男孩的眼眶一下就红了。
白楚略显慌乱地将?饼盘挪开,嗔道:“不吃就算了。你不饿,难道是困了?”低声嘀咕了一声“小孩真难伺候”,又对?他说道,“你不用怕,我不会把这?件事告诉你父亲。我与他并无私情,不过是笔交易。你只当我在泯山借住,待我卸了货,外面也安全了,就离开你家?,成不成?”
小男孩看着她挺得高高的肚子,那肚子足足让她的腰粗了四五倍,连华美的新娘服饰都被?衬托得滑稽起?来。
他吸了吸鼻子,问:“她是我的妹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