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入花阁,应该一样是七岁之前。”商景明这般说,“他们?算不得戴罪之身,但困在花阁中,不可参与科举、不可从军。能做的?只是卖艺和行商。”
苏千轶心想,那该不止。
花阁是京城权贵热衷于过来喝茶听曲聊天?的?地方?,各种消息真?假往来多。这花阁的?消息归皇帝管辖尚好,要是帝王平日不怎么管,恐有别的?隐患。
迎春那样的?人,晚上宵禁都能和太子、苏小?侯爷一样出?行,又深得她以前信任,替她做了不少事情,手?段绝不一般。
落于尘埃,容易被人忽视。太子常年?居于东宫之中,碰见的?都是面上高风亮节之辈,不知?懂不懂底层的?人心复杂。
她想着想着,拿起茶杯遮住自己疑惑:那她自己怎么会……懂这些?明明她比太子年?纪更小?,养在老夫人身边,怎么算都只是个普通官家女。
她想干什么?为了找一个人成婚?于是选定太子?于是努力成为太子妃?
想不通,猜不透自己。
苏千轶喝了口茶水,放下茶杯后和商景明笑了笑:“罪臣也是臣子,学生、亲眷自然会到花阁里照看一下小?辈。这里来的?权贵一多,商贾和普通百姓跟着上门。”
花阁因此相当热闹。
商景明:“追捧未必是好事。文人墨客一上门,再写点诗词,旁人便觉得花阁算得上雅致。花阁每年?游街热闹,百姓跟着旁观如同参与庙会,让人觉得卖艺也没什么不好。对?高门大户而言是折辱,对?寻常人而言未必。天?下百姓大多穷尽一生,也无法过上在花阁的?奢华一日。”
花阁如此奢靡,换成米面可以养活多少百姓,可以救灾时?救下多少条命。他若非见证过苦难,又怎会看花阁不顺。
苏千轶细品着太子最后一句话。
天?下百姓大多穷尽一生,也无法过上在花阁的?奢华一日。
花阁里的?陈设,每一件都相当贵气?。瓷器漆器如寻常物件,随处可见。苏千轶手?里的?茶杯,摸着也不是寻常人能用得起的?瓷。
琴棋书画,每一样光学就要花大量的?钱大量的?时?辰。普通百姓连识字都做不到,又怎有机会学其它。
太子殿下并不喜欢花阁,不是因为看不起花阁,而是因为他心中挂着更多没有背景,没有钱财,有的?是一方?土地的?百姓。
居于高位者,难感同身受。他们?再怎么怜悯,转头依旧五谷不分。
要是太子的?话放在别处说,她会觉得太子虚伪。他享用着天?下除帝王之外最好的?一切,说两句不痛不痒的?话标榜他自己,不做事毫无作用。
可太子殿下放在花阁里,仅对?着她这等无关权政的?人说,她能察觉到太子只是有感而发,随意吐露。这是他内心真?切的?念头。
意想不到。
苏千轶对?太子这般姿态,有些没想到。
除了翻墙一事,她每回见太子,都能对?其高看一眼。有这样的?太子,是天?下百姓未来的?福分。
她被自己念头逗笑,又换了个问:“花阁收来的?钱是到了谁那儿?朝廷?”
商景明对?这事很清楚:“首饰物件一类全入帝王内库,银钱三成维持花阁营收,余下交由专人,专供会审开?支。会审,有时?是三司会审,有时?会是九卿圆审。判哪些官员是什么罪。”
苏千轶听了个明白。
她微微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
两人聊了这么片刻,门口传来脚步声。门口有尔东值守,来人没有敲门,隔着门在屋外请示:“在下迎春。”
尔东:“殿下,迎春到了。”
商景明:“让人进来。”
门敞开?。
屋外的?迎春借着门开?之便,抬头抬眼露出?全貌。
他身形修长,穿着宽松飘逸长袍,头发顺滑简约扎着,手?上抱着沉重?的?琴却半点无违和,望向屋内两人,面中带笑,不卑不亢。
他与苏千轶初见时?不一样,带上了一点慵懒,好似刚起床。
如此姿态,可以说是不修边幅,看得商景明皱眉,看得苏千轶不由再多看一眼。
迎春朝着两人行礼,恭敬说着:“见过苏小?姐,见过这位公子。在下迎春,今日能见两位,实在有幸。献丑先为两人弹上一曲。”
说罢,他迈步入内,几乎可以说是轻盈入座。
商景明微顿,这声音听着耳熟?
太子尚未想起这声音哪里耳熟,琴声淡淡响起。
苏千轶听到琴声回神,望向迎春的?眼神带上一丝钦佩。这光下的?迎春和晚上不见光的?时?候,不一样!再者是,他这人平日既要学琴棋书画,又要帮她做事,还要招待花阁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