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可羡挪了点儿屁股,把脑袋靠在廊柱上,她左手拳头一直攥得很紧,里边温热,躺着枚铜钱。
铜钱上缠的红线已经磨烂了,局促地露出了丝线,她垂下了脑袋,很心疼地,一遍遍把红线抚平,然后攥回了掌心。
天这么冷。
她靠着掌心这点热过活。
冰凌挂在檐下,零星地往地上砸,阿勒就坐在屋脊上,胸腔里灌满朔风,龙可羡在台阶上坐了多久,他便隔着叠瓦灰墙陪了多久,真是……从未想过自己有此等耐心。
直到子时。
龙可羡困得脑袋直往下磕,最后实在挨不住了,拍拍屁股站起来,探着脑袋左右张望许久,才一步三回头地往屋里走。
阿勒看着,没吭声,寒风把那股冲动压住了,随之蔓延开的是更深层次的渴望,他竟然在此刻想到了母亲的眼神。
每次隔着人潮不能相认时,每次忍不住单独召他进王帐时,每次看他短暂停留又离开王帐时,母亲的眼神都透着一种强烈的难以割舍。
他从前不明白的,此刻都在龙可羡身上尝到了滋味。
手指头不自觉收紧,那细小的石砾站不住,骨碌碌地沿着脊线滚下了房顶。
“嗑哒。”
石子落地。
实在是不大明显的声音,但龙可羡立刻转过了身,高兴得跳了起来,“阿勒!”
阿勒在她抬头前已经撤身,跳下屋顶,闪进了一间茶房里。
龙可羡那样兴奋,那样笃定,她坚信阿勒一定会很快来接她回家,为此即便没有看到人影,即便只是一点点风吹草动,她都忍不住要往阿勒头上想。
然而她跑遍了整座院子。
“都没有……”龙可羡跑得浑身热腾腾,可是她站在风里,却觉得整片胸腔都冻住了。
她找了很久,终于坐在地上,开始揉眼睛。
“我不哭。”
她揉得很用力,是想把眼泪往回挤。
“龙可羡不哭的。”
她一遍遍自言自语,说得自己都信了,而后吸吸鼻子,告诉自己:“到这里还没有一个月,一个月而已,很快就可以见面的。”
龙可羡弯腰,用石子在麂皮靴面上划了一道线,一道线代表一日,攒够三十道,她就能回家。
龙可羡伸出手指头,把那寥寥几道线从上往下、再从下往上数了两遍,这才心满意足地往屋里进。
那颗石子被风推着,骨碌碌地又滚远了。
阿勒弯身捡起,拢在了手心。
第167章山河
三山军并没有给龙可羡留多少认祖归宗的时间,她回到北境,是要改变这片战域现状的,因此第三日清晨,龙可羡便被带到了营地里。 她像个出门游学的女郎,背上自己的小书袋,挎着自己的叠雪弯刀,就从富贵宅门里走进了铁马金戈中。
起初并不容易。
龙清宁为她笼络母亲旧部,想要她重新掌住三山军权。
然而龙可羡不是龙霈。
这位一生颠沛传奇的女将已经死了十几年,部下忠心是否始终如一,这是件需要用时间衡量的事情,即便忠心犹在,也不会无缘无故转接到龙可羡身上。
一个私生女。
即便有龙清宁作保,那也个天降而来的未知因素。
于是,基于战局,双方各退一步,三山军给了龙可羡一支小队,标配二百军士,而后把她放到了最靠近褚门的战场上。
日头刚刚升起来,打亮了帐篷上的碎雪,龙可羡踩着积雪,默不作声跟在龙清宁身后,俩人顺着小道,往林地里走。
越往里,树越密,笔直地高耸着,刺得天光都成了小片小片的金芒,贴在身上,龙可羡伸手接了一片,然后被握住了。
“阿羡长大了。”
那只手很快地从她手指上移,抚在眉骨的位置,又沿着鬓边一寸寸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