晕死过去的最后一瞬,她瞧见冬雪那异常平静而又闪烁着幽光的眼神。
再次醒来,她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地捆在了牛车上,那在她跟前系着麻绳的人,正是冬雪。
见她醒了,冬雪停下手中的动作,状似一脸的平静与漠然,嗓音却是沙哑而微颤。
“云荷姑娘,别来无恙。”
流放他乡受尽苦楚,重遇旧时故人,却是这般境地,她也说不上来心下什么滋味。
此时此刻,计云舒再不愿相信,她也不得不信了。
她悔,她恨,悔自己多管闲事!恨自己的眼前人!
原来,她是那个愚善的农夫啊。
“为什么?!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她从牙缝挤出这句话,怒目切齿。
闻言,冬雪抬起荒芜的双眸,轻声道:“好处?你不知道罢,大渊律例,戴罪立功者,死罪免,活罪赦。”
“你是勾结逆王的叛党啊云荷!这样大的功劳,只要把你交上去,我就不用日日被折磨了,夜夜受摧残了。”
说到这儿,她荒芜的眼神中,好似迸发了勃勃生机,光彩熠熠。
计云舒的唇瓣被咬出了血,她双目赤红地看着眼前人,只恨自己被制住了手脚,不能扑上去啖她血肉。
见她发狠的模样,冬雪蓦然轻笑,只是眼眶含泪。
“你不用这么看着我,你这样抄家灭门的大罪,会死得很痛快的,一点儿罪也不会受。”
“至少不会像我一样,吃泔水睡猪圈,白日劳役迟了一步便会被抽得鲜血淋漓,夜里还要被那群畜生糟蹋蹂躏!”
冬雪眸底一片猩红,好似下一刻便会泣出血来,她嘶吼着说完,接着便是无尽的呜咽。
凄惨哀绝,如怨如诉,似湘妃泣竹,尽是血泪。
哭罢,她又抬起头,木木地望着计云舒,好似失了魂。
“云荷,我真快要熬不住了,我好冷,冷得刺骨。有时候我总想着,与其这样猪狗不如地活着,还不如一刀杀了我来得痛快。”
看着她癫狂的模样,计云舒陷入绝望的沉默。
冬雪的遭遇是可怜,所以便要将她推入地狱么?
“再冷,你也不能拿我的血暖你自己!”计云舒暗自磨了磨后槽牙,恨恨地瞪着她。
听到这儿,冬雪又恢复了那副淡然的模样。
她抬手抹了抹泪,叹道:“罢了,你也莫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来了这青州府,被我认了出来。”
说罢,她封住了计云舒的嘴,坐上了牛车驭位,驾着车径直往青州府衙而去。
听闻有人抓住了逆王的余孽,那青州知州急得午膳都没用便来了府衙,来时头上的乌纱帽都是歪歪扭扭。
“逆党何在?”
他一面儿朝里走一面儿询问府衙差役,在瞧见被捆在地上的计云舒时,他皱了皱眉。
“她?这也不像啊?”
与计云舒一起的还有跪在地上的冬雪,奴犯见了官员,是没有资格站着的。
“知州大人,打盆水来将她脸上的东西擦掉,便是那逃犯云荷了。”
闻言,知州急忙唤人打了水来,待将计云舒脸上的脂粉擦净后,他立时瞪大了眼,两眼放光。
“哈哈哈!是她!是她没错!”
想到升官发财的青云路就在眼前,那知州抚掌大笑,笑够了,他又端起了官老爷的模样,坐在了明镜高悬的牌匾之下。
“奴犯冬雪,既你戴罪立功,本官便遵大渊律例,放你还乡。”
说罢,他虚虚地抚了抚八字胡,转头吩咐道:“去,将她的放奴文书和赦书写来。”
拿到文书,冬雪冰冷漠然的眼中,终于有了光彩。
她垂着头,细细地抚摸着那墨迹未干的文书,指尖发颤。
她终于可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