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责挂牌的是苏医师的长子,是一位年过七旬的老者,名叫苏谭。他们开设的钱塘医馆,同时也是浙地的第一座医馆。苏谭本人的儿孙负责经营。他同时肩负“医学院”的院长之位,可以享受朝廷赐下的官职与荣誉,并且举荐子孙进入医学院。作为代价,苏家的医术需要传授出去,朝廷方面也会派人协调。这是大势所趋。在清平帝发展医术的当下,敝帚自珍已经行不通了。各大医术世家想要保持自身的地位。归根结底,还是得凭真本事。……苏谭招呼着儿孙顺利开业。完事之后,他立刻出来,准备做东迎接自家父亲生前的好友,请他们吃上一桌。但是被几人给拒绝了。李仙游开口道:“苏侄儿今日可是大忙人,不用因为我们这些老伙计费心。我们打算到西湖走走,等晚些再去灵隐寺。”苏谭不再强求,只是补充了一句。“那诸位前辈,若是有事情要苏谭效劳,只管支使。”修缘和尚笑了起来:“真要有那时候,绝不与你客气。”他摇了摇手中的破扇子。时光荏苒。这位降妖除魔,闻名四海的济公和尚,如今也迎来了自己的暮年。破僧帽下。本来说好的是带发修行,可是现在他稀疏的头发已经能看得到头皮了。他的修行就是伏魔与济世。假如遇到了妖魔乱世,他修缘和尚绝对是这世间的救世主。不过,这是幸运,也是不幸。这样一个本来大有作为的僧人,失去了变强的土壤,止步于五品圆满的境界。圆寂之日近在咫尺。可是修缘和尚他心满意足了。休烦恼,莫悲伤,世间万物有无常。自己的修行对得起师父,对得起佛祖,对得起苍生。在场的四人里。除了修缘和尚,余下的燕白与李仙游皆是六品。至于燕青。他更是货真价实的龙仙。在大明的镇国神龙下落不明之后,燕青就成了这世上唯一的真龙。黄河龙王——这可是当年武帝亲自册封的。有多少人聚拢到黄河,只为了目睹真龙模样的。殊不知。真龙就在身边。这些年燕白与燕青走访天下,四处行医。如今,清平帝大力推动医术发展的举措,与他们的追求不谋而合。二人还打算这么行医下去。……李仙游到城里的酒楼买好菜肴。燕青则带着燕白,利用仙法快速来去,闪现到了金陵之外的一处酒铺,将提前寄放在那里的梨花酿取来。他们最终在雷峰塔下集合。四人坐定不久,又在塔前留下了一个位置。好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人。燕白弯了弯嘴角,将梨花酿的口子打开,还用手扇了几下。“蜉蝣前辈,出来喝酒了!”“是你最喜欢的梨花酿。”这话音刚落,偌大的雷峰塔仿佛都震动了几下。紧接着,一只手宛如残影,快得让人不知道他是从哪里钻来的,捞走了燕白手里捧着的梨花酿。咕嘟咕嘟——一阵朴实无华的饮酒声传来。再回首,一个比修缘和尚还要邋遢的年轻人,正坐在那个空的位置上,痛饮着梨花酿。“舒坦!”蝉仙大笑了起来,两眼眯着扫过了众人。这一顿酒的交情可以横跨八十年。他许久没有这么痛快了。“和尚,来干!”“李小子,喝!”“还有林姑娘,以及龙兄,都干,都干……”蝉仙喝到了尽兴的地方,手脚并用,载歌载舞。他堂堂仙人,没有丝毫的形象包袱,俱是真情实感的流露。李仙游亦是披散着头发,双手犹如擂鼓一样击掌,口中唱着自己与李灵运一同编写的剑歌。唯有燕白和燕青还坐在地上。这一龙一人靠在一起,无比珍惜着相互陪伴的岁月。以及,在这宝贵岁月中的每一次相遇,每一次重逢。修缘和尚抱着酒葫芦,蒲扇轻轻摇晃,将破僧帽吹走了也不知道,只剩下窸窸窣窣的头发,宛如波浪一样迎风翻滚。他的一双眼睛里,也满是对此刻的向往。……相逢总是短暂。直至酒尽人散,蝉仙对着众人道了一句“来日方长”,随即远去。余下几人,则与修缘和尚一同去了灵隐寺。今时不同往日。随着修缘和尚的辈分提高,名声扩大。从前的不修边幅,变成了现在旁人口中的不拘一格。当年经常说教他的监院们,如今也都已经作古。这让修缘和尚时常觉得耳朵里少了点东西。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还是偷喝的酒最美,偷吃的肉最香。师父慧远住持的一句呵斥。到现在,总能让修缘和尚怀念很久。,!四人来到了修缘和尚的禅房。这里面出奇的干净,而且靠着床边的墙壁,竟然被打磨成了一片光滑的石壁。看这架势,是打算在上面写点东西。修缘和尚看向三人,笑了起来:“今日能与诸位相遇,和尚我也是再无遗憾了。佛祖在召唤我回去,只怕今后是无缘再共同饮酒了。”“临别之时,留点东西给诸位,权当是做念想。”他说着,将蒲扇递给燕白。“燕姑娘,和尚我这人就是邋遢,全身上下就属这蒲扇最干净,你莫嫌弃。”燕白双手接过:“修缘大师的扇子救过我们的命,燕白定会小心保留。”僧帽递给燕青,行了一记佛礼。“龙王,当初和尚我打了你的脑袋,而且抓了你的龙角,现在这僧帽补偿给你,莫要怪我。”燕青闻言,同样双手合十,还礼道。“若非降龙罗汉助我,只怕我依旧犯着糊涂,绝不敢怪。”修缘和尚顿时大笑了起来。他最后,把自己的酒葫芦给李仙游:“这葫芦和尚喝了一辈子,你若是不嫌弃就接着用。嫌弃的话,权当是留作念想。”“李居士,你是和尚这辈子渡过的第一个人,但愿你我将来还可相遇!”弥留之际。修缘和尚隐约看出了李仙游的来历。降龙罗汉与太白金星,到了天界仍然可以再见。但李仙游自己还蒙在鼓里。他一脸郑重:“多谢和尚。”“好了,这僧衣我就自己留着了,总要保留着体面,不能真的什么也不剩了。”修缘和尚絮絮叨叨,径直走到了那面光滑的石壁前。他望着石壁,脑袋上仅剩的头发,聚拢而来,最后竟是凭空化作了一支墨笔,在石壁上题下一首诗。“百多年来狼藉,东壁打到西壁。如今收拾归来,依旧水连天碧。”至此,一代高僧“修缘”圆寂。:()圣人弟子,长生的我奉师命下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