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茂起身笑着出迎:“几位兄弟有心啦,快快请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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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魔缠缴得慌,别恨禁持得煞。离魂随梦去,几时得好事奔人来……”白少川曲声娇啼婉转,身段袅娜风流,一颦一笑勾人魂魄,真个纤指点云手,俊目流清波,婀娜步生莲。
张茂初时听朱谅等人述说,心中还不以为意,他好听杂剧南曲不假,但这些年下来,耳朵也养得刁了,等闲优伶并不能入他的法眼,本是想着和几人应付一下顺便套套交情,为圣教今后谋划做些准备,但等看到那卖唱女子容貌时,饶是他平日不好女色,也不禁心神微荡,待朱唇轻启,《一枝花》的曲牌唱出时,他立时如痴如醉,将原先算计尽数抛诸脑后。
朱谅夸功道:“这小娘子唱得好,人长得也俊俏,兄弟几个一遇见,便想起张大哥……”
“嘘——”张茂不满朱谅插话扰乱,又舍不得多做斥责影响堂下唱曲,只是嗔恼蹙眉,示意他闭嘴噤声。
朱谅大手捂住嘴巴,与刘家哥俩会心一笑,看来这唱曲儿的人是对了张大哥的脾胃。
“……口儿里念,心儿里爱,合是姻缘簿上该。则为画眉的张敞风流,掷果的潘郎稔色。”一曲唱罢,白少川整襟敛衽,向座上众人行礼。
“好好好,”张茂连道了三声好,抚掌笑道:“感叹伤悲,入木三分,张某枉听了几十年曲儿,今日方知过往时光俱是虚抛。”
朱谅咧嘴笑道:“现在撞上了也不晚啊,打今儿起大哥您就天天听,把以前的那什么虚抛的时日给追回来不就得了嘛!”
“朱兄弟说得对,有道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今为张兄下凡尘,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哟……”刘六也难得掉了两句半文半白的书袋,刘七点头附和,一脸钦佩地看着刘六,没想到自己哥哥竟然这么有学问。
张茂离座起身,走至白少川近前,微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白少川垂眸不语,许浦抢答道:“小女名玉兰。”
“好名字,人如其名啊!”张茂哈哈大笑,目光一转,笑容倏收,冷声道:“你呢?”
许浦憨笑道:“小老儿姓许,贱名一个”浦“字。”
张茂冷冷打量着许浦,凝视着他额头上隐隐渗出血迹的布巾,“你头上的伤怎么回事?”
朱谅一声咳嗽,许浦躬身回道:“小老儿不小心撞到了,幸好没有大碍。”
“没错,我亲眼看见他撞上的。”朱谅指着许浦脑袋上的伤道。
“那你的左手呢?也撞到哪里了?”
张茂眼光低垂,盯向许浦藏身袖中的左手,自始至终,许浦只用右手铃鼓合着白少川的唱腔节拍,那只左手始终没有露出。
“这个……”许浦不由自主向后退了半步。
张茂眼眉斜挑,王本抢步上前,一把抓住了许浦左臂,朝上一拗,袖口滑落,露出光秃秃一截断腕。
“创口平整,是被刀剑所砍。”张茂只扫了一眼,便有了定断。
“小老儿以……以前在人家帮工,不小心被……被房梁砸断了手,因……无钱诊……治,拖……拖得久了,最……最后被郎中给斩……斩掉……”许浦似乎不耐疼痛,不时吸气,额头冷汗直流。
“爹!”
白少川一声悲呼,扑至许浦近前,美目中满怀悲愤瞪向张茂:“原只说到宅中献唱,却为何贼人般审问我等,莫不以为我父女人穷可欺?!”
张茂攒眉,轻轻挥手,王本松掌退下,许浦捂着手臂委顿坐倒,白少川眼泪婆娑,跪在他身前低声抽泣。
“女儿莫哭,都是爹爹没用,成了残废无计谋生,才累得你抛头露面卖唱为生,爹爹对不起你和你那死去的娘亲啊!”许浦老泪纵横。
这老儿虽然武艺稀松,却在蓬莱客栈与崔盈袖搭档多年,干的就是牵线搭桥、扮猪吃虎的勾当,做起戏来声情并茂,滴水不漏,让人看不出丝毫破绽。
“爹爹莫这样说,都是女儿不孝,无力奉养爹爹安享晚年。”白少川秋波垂涕,楚楚可怜。
“玉兰姑娘不须伤心,既然你父女二人遇见张某,便是大家有缘,自有一场富贵相送。”一向粗豪示人的张茂难得柔声细语。
许浦喜形于色,在“女儿”搀扶下站起身来,不住作揖道谢:“几位大爷肯赏脸多点上几回曲儿,我父女二人感激不尽。”
在许浦想来,只要张茂等人还听不厌,他们便有更多机会摸清张家布置,没想张茂却摇了摇头,“听曲儿么,多咱都可以,可玉兰姑娘这等唱曲儿的人,却是可遇而不可求,张某有意将姑娘收入房中……”
许浦二人尽皆变色,张茂继续道:“如此一来,姑娘可免去在外风霜奔波之苦,你父女二人余生也尽可衣食无忧,岂不是好?”
朱谅鼓掌大笑,“张大哥的主意就是好,两全其美,人在自家房里,想什么时候听曲就什么时候听,想怎么听就怎么听,嘿嘿……”
没空理会朱谅猥琐淫笑,许浦支支吾吾道:“这……这大爷厚……厚爱,小女山野村姑……当……当不起啊……”
“我说当得便当得。”张茂声音转冷,“王本,将人带进后院。”
“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