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您用不着这样!明长官,您应该也知道,我们这样子的人,其实全都是给人家做事、命运都是被人家捏在手里的人。我们其实不过是一根根火柴、一支支烛炬而已,我们所以为的辉煌、光明、荣耀,其实全都是用来照亮他人的路罢了,等哪天人家不用了,或者真的天亮了,说吹灭,其实也就吹灭了。”
“好!说得好!说得真是太好了!去做『专业学生』那几年的警校『金句哥』,果然出口就是经典!”明子超边说边鼓着掌,随后又说道:“既然有上峰给你做担保,周荻老弟,那咱们有些问题就别藏着掖着了——就像你去找一个红杏人妻偷情,人家老公马上要回来,所以咱也别搞那些没用的前戏、打一巴掌还要揉三揉的爱抚、和听着刺激但却毫无意义的骚话了,莫不如直接脱了裤子,直捣黄龙;你也别跟我藏着掖着,直接跟我坦诚相待!咱们都给彼此省点时间、省点事情,行吗?”
“这样最好了,我也不喜欢婆婆妈妈的,我就喜欢痛快的!明长官和叶主任这一晚上,已经聊了不少有的没的,也确实是该聊点儿比较实际的问题了。想问什么正根儿的东西,就请问吧。”
明子超也不含糊,点了点头后,直接说道:“那就从前几次你主动申请带队,去调查疑似与『天网』组织有关的几个制药窝点的任务开始聊吧!咱们说,周荻老弟……”
“等一下、等一下,”明子超返场“安可”之后还没等彻底开场,周荻这家伙却又伸出了手,打断了他,“您稍等一下,明长官。”
“怎么了?周课长不想聊这个?”而在这个时候,叶茗初又似见缝插针一般,直接分散了周荻的注意力,并追着他给他继续施加压力,“你刚才可是自己说的,『百无禁忌』,为什么你们明长官一提前几次你带人去追查『天网』团伙的事情,你就又要『等一下』?周课长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么?”并且说着,叶茗初脸色不红不白,自己还开了个荤口:“你说你这人可真有意思,你刚刚还挺着腰板调戏我、口口声声说要跟我上床呢,而你现在这一出,岂不是就好比我都半推半就的把衣服裤子都脱光了,结果你自己疲软了,是不是啊?周课长,你该不是每次真的在床上的时候也是这样,开口闭口全是骚话淫词、结果到了动真格的、你自己却又罢工宕机吧?”
不得不说,叶茗初这番黄腔,算得上是对起先周荻对自己一个劲儿在嘴上占便宜的有力还击,尤其是结尾那三个字,堪称妙中之妙。
明子超听罢,直接低头大笑了起来。
而观审室这边,原本脸上转瞬间堪称愁云惨淡的岳凌音,更是忽然看热闹一般地笑了出来,并且还笑得合不拢嘴。
至于赵嘉霖,她虽然笑得不太明显,但看她的眼神与嘴角上的微动作,分明是对于此刻周荻的脸上显现出的窘迫感觉到解气。
唯独夏雪平依旧表情凝重地盯着周荻,就仿佛心里已经算准了叶茗初这一时口舌之快过后,却也根本在周荻那头讨不到任何便宜似的。
果不其然,听了叶茗初的话、看到嘲笑着自己的明子超,随后半努半咬着嘴唇、瞪着眼睛、皱着眉头的周荻缓了口气后,却又一挑眉毛,故作泰然地说道:“我当然不是要藏着掖着,也并不像叶主任所说的,到了临门一脚就萎靡不振了——我的意思是,关于先前总共五次,都是我带着我们自己情报二处行动课、以及突击分队的弟兄们去查那些我们盯了很久的跟那个『知鱼乐』有过甚来往的那帮地下制药厂,结果到最后酿成了总共五次的损失惨重的事情,所有的一切事项、一切损失、一切可能出现的情报纰漏和一切现场具体的决策失误,我都在我的反省书和工作记录报告当中写明了。请问此时此刻,你们二位还有什么是还需要来找我询问的呢?难道说,我写的反省书和报告,二位上峰根本看都没看,就来怀疑我么?”
“看了,查证了,审核了,分析了,研究了。”明子超右手摊开着,边比划着边说着话,而他的左手则默默地在自己的胸前攥成拳头,与自己那两道从眯起的眼睛里投射出的凌厉目光保持着平行,“但你知道,我和F市情报局这边的高层研讨过后、外加跟总部汇报过后,我根据他们的结论,对你这几篇报告的判词是什么吗?——你做的是一份藏着屎的汉堡包!”
“呵呵,国家情报部这么大,Y省这么大,我周荻是什么样的人、做出来的东西是什么样的东西,不是你明长官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吧?”
“那倒是。只不过我的话是糙了一些,其他人的看法跟我的态度,可是如出一辙的。就比如你们的岳处长,再比如你们F市情报局的几个局长、副局长也是这么看的。”说着,明子超又把面前的笔记本电脑的屏幕转了过去对着周荻,他说着,左手还拎起了桌上的水性笔,在屏幕上沿敲了敲:“你自己要不要再看看的这五份报告和两份反省书?——在这些材料里,你把武器装备问题推给了王鸣治和廖广泉、周兴洋和方华,你把通讯装备问题推给了情报二处的信息技术处、还有跟你一起出现场的刘子腾、赵震、韩杨和郭纪琨、李明宇,你把现场布置安排的问题,归咎于你们行动课侦查大队的王杏芳、蔡默、臧伟伟、上官涵伊和古涛涛等他们几个领导的侦查小组的情报勘察不足,你把撤退不力的问题归咎于你们情报二处行动课行动一队和三队的整体——但是,刚才提到的这些人,无一例外,全都牺牲了!周荻老弟,你可真不讲究啊!五次行动,五次都出问题,本来你就有最大的过错,结果你在你的报告和检讨里,却把这些问题一一分摊给了原本对你耳提面命的、已经付出了生命代价的下属身上!你如果真的是在F市情报局的『鼹鼠』,那你可真够残忍无情的,毕竟他们跟你身后时间最短的,也至少有五六年了;但你如果不是『鼹鼠』,哼,你不用于承担过失也就算了,你把你应该承担的责任全都推给了已经阵亡的烈士下属们——”明子超越说越激动,说到此处,直接拍桌子指着周荻的鼻子怒斥道:“你还算个他妈的什么情报局的『功勋探员』?你还他妈的有什么资格,跟我和叶主任在这里牛皮哄哄的叫板!”
周荻听到此,也忍不出住闭上了眼睛,默默地吐出一口浊气,随后疲惫且委屈地看着明子超说道:“听明长官的意思,您是认为我在踩着我曾经的下属们的尸骸,保全自己?”
“你难道不是这个意思吗!”
“当然不是。如果我真的是这个意思,您骂我当然是对的。但是,如果您能够不带着任何主观情绪、仔仔细细看了我的报告和反省书之后,您应该发现,我不止一次地在里面向您、向叶主任、向岳处长和咱们情报分局、咱们国情部总部,都提出了对我本人的处分申请。这五次出任务,您如果看过了现场录下的出任务的记录视频,您应该也知道,我不光是在现场指挥,而且我还是在前线,跟着刚才您提到的,比方说王鸣治、刘子腾、王杏芳、上官涵伊他们一起冒着枪林弹雨、一起顶着手雷、地雷、TNT爆炸胶的火光和冲击波……他们牺牲了,我心情也很不好受——您甚至应该忽视了吧,在您从我电脑里拷走的那些女孩子的艳照里,还有王杏芳和上官涵伊的——没错,是,王杏芳有个男朋友、上官也已经结婚了,在这点上来讲,我很该死……但是我对她们,起码是喜爱的,不然我也不会跟她们两个上过床……”
听到这里的赵嘉霖,又忍不住捏了捏拳头。
我侧目看了看她,微微张开了嘴唇,本来想偷偷劝劝她、或者偷偷把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手里;可再当我回过头,不经意瞥到了一直在背对着我的夏雪平之后,我却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对赵嘉霖开口、伸出手去了。
赵嘉霖却在攥紧了拳头之后,与我不约而同地对视起来,见我半天只是看着她而对她有些无动于衷后,自己忍不住地把手放到了操作台后面,轻轻地伸出了右手,在我的衣袖上轻轻拽了拽。
我犹豫了片刻,只是对她点了点头,又煞有介事地仔细端详着眼前操作台显示屏上的周荻和明子超、叶茗初,随后便有点不再敢看向赵嘉霖。
而赵嘉霖又轻轻地拽了拽我的衣袖,总共又拽了三次,最终见我也没再理会她后,便只好作罢,一个人坐在那里生着闷气。
且听周荻那边又继续说道:
“……但是,私生活归私生活,婚外情也好、肉体关系也好,总不能成为阻挡我把这五次任务发生的一切全都隐藏起来的理由。是,没错,一个做长官的,应当主动承担起责任和过错来,但是反过来说,一个做长官的,难道就一定要把下属的过失全都揽到自己的身上来吗?这样是不利于我们今后的工作展开的啊,子超老哥。如果您偏偏觉得这样合理,那我反而会向国情部、中央警察部和国防部战略安全委员会对你、对叶主任、对岳处长提出上诉和检举的——毕竟我是你们的下属、你们是我的上司嘛!我的过失,当然就是你们的过失喽!那我现在有内通秘密结社『天网』的嫌疑,那同样的,为什么你们就没有嫌疑?我只是想还原事情本来的样貌,二位长官。如果真的是我直接犯的错误,我责无旁贷会把这个错误直接认下来,但如果不是我直接酿下的错误、而是我的下属的过失,在我主动负责的同时,难道就不应该把这个错误的来龙去脉说清楚么?”
“哈哈,子超,听见没有,人家周课长觉得,我们都应该因为他的被怀疑而引咎辞职呢!”叶茗初笑着,还转过头对着单面透光玻璃笑了笑、并且对着审讯室里的收音麦说道,“凌音,听见没有?悄悄咱们周课长,脑子多灵活!”
“听见了!有这么个部下,我可真幸运呢!”
岳凌音其实应该拿过我面前操作台上的对讲麦,但是此刻像一只寒风中受到了风吹雨打的哈士奇的岳凌音,全身都蜷缩在我右手边的座椅上、就连双脚都踩在她屁股前头的座椅板沿上,双手抱着膝盖失落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幕,耳边传来的一句句。
此刻她也不管叶茗初和明子超是不是能听见了,只是发泄式的闭着眼睛仰头吼叫着。
“说的对。咱们的这位周荻老弟啊,真是会偷换逻辑,狡辩得真精彩!”明子超也忍不住龇着牙,又硬生生地挤出一个笑来,“但你还是忽略了一件事情——有一件事情,你或许以为,我们可能永远都不会了解,但你应该也没有想到,因为你的那个用来畅享你和夏雪平美好的风花雪月的日记,而差一点就把夏雪平牵连进我们的怀疑范围的同时,她会把这件事给我们说清楚!”
“您指的是什么呢?”周荻泰然且疑惑地看着明子超。
“——五次行动之前,夏雪平即便是在对于你对她进行的个人骚扰而产生了极度厌烦的时候,或者是她个人因为一些情绪上或者身体上的不适的时候,她还是会通过电话或者在情报局直接找你面对面商讨交流的方式,会对所有行动之前,从地形、人员情报、对方武装和物资情报、我方装备设备的缺陷等因素,进行详细的检查,并且人家雪平还在每次行动之前,都会按照联合专案组和情报局的规章制度,交给你一份行动计划的修改案——即便是人家雪平跟情报二处处长兼联合专案组负责人岳凌音关系匪浅,却也没有越级行事;并且,人家雪平递交的所有修改案,全都是能够弥补——至少从战备计划上弥补了所有在这五次作战任务当中,遇到的80%的问题!可结果你呢?”
我又抬起头看了看夏雪平,此刻背对着我的夏雪平,正巧松了口气。
明子超又说道,并且这次他的情绪也有点激动了起来:
“咱们就说吧:第一次,你采取的行动策略是正面『猪突』,而人家雪平提出的修改议案上,建议你改为三路进攻,你没听,于是第一次,打前站的Α小队刚一进入,就被大门口挂着的红外线炸弹炸伤;第二次,你没吸取第一次的教训,仍然选择正面『猪突』,后果可想而知;第三次,你这次改成三路包抄进攻了,但你居然只在左右两翼分别派了一个六人小队,让他们在那个废弃工厂区的东西两侧遭遇了对方大范围火力的袭击,导致作战尚未开始,就已经全军覆没……剩下的两次我不想说了,人手够、装备够、通讯畅通,但你却都忘了在外围留人驻守,于是对手从外围包抄,给咱们来了个请君入瓮,你都没时间反应!周荻老弟啊,那可都是咱们国情部花了多长的时间、投入了多大的精力培养出来的好手?全都折在了你的手上!这五次行动,你对夏雪平的提案和修改案全都置若罔闻不说,你还从来就没把夏雪平做的修改案交给岳凌音和我们!而你,在日记里口口声声说你对夏雪平多么多么的喜欢、多么一见倾心,可在真正执行任务的时候,你对她的意见却又根本不当回事——那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周荻课长这种知情不报、忽视行动计划的补足的做法,其实是在故意妨碍情报局和联合专案组的任务的顺利执行?”
周荻听罢,陷入了沉默。
以我对刚才明子超说的话的理解,我觉得这次周荻无论如何,都再没办法辩驳了。
但万万没想到,周荻只是沉默了十几秒,就又开了口:
“明长官,我能对您说一句不敬的话么?”
“呵呵,你随便,想说什么就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