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兰在黑暗里抓着他的手臂使劲儿地摇了几下,黑娃翻过身去继续打起呼噜来,她心里又急又怕,张口就咬在了男人的肩膀上。
黑娃“哎哟哟”一声大叫,反手给她一肘子,“你是狗呀!咬得俺痛死了去!”他恼怒地嚷道。
“俺……俺……听到了鬼叫的声音!秋生家祖宅那边传来的!”秀兰颤声说,忍着痛挨过来搂着男人。
黑娃尖起耳朵来听,除了村口传来几声狗叫之外,什么也没听见,便狠声骂道:“臭婆娘!大半夜的吵人瞌睡儿,还神仙鬼怪起来,我看你是被日昏了头哩!”
“真的,俺真听见了的!恐怕村里要死了人哩!”
秀兰常听人说,玉米黄的季节如果听见鬼叫的声音,村里就会有人离世,心里愈发的害怕起来,死死地搂着男人道:“抱我!抱我!俺害怕……”
“唉!别闹啦,睡吧!”黑娃只得把手臂穿到女人的脑袋下给她靠着,轻轻地拍着她的肩头像哄小孩一样,女人才渐渐地安静了下来。
被女人这么一搅扰,黑娃反而睡不着了,不知怎么地就想到白日里那两个卖西瓜的后生,募地忆起自己从白家大宅里出来的时候只是把门带上,不知道那两个巡逻的刀客有没有从里面闩上……
如果那不是鬼叫的话,那恐怕是真的出了大事了。
秀兰那边响起了均匀的呼吸声,黑娃却翻来覆去地挣扎了好大半天,刚刚眯了眼,院门上响起了“砰砰砰”的拍门声,一个沙哑的女人的声音在叫他的名字:“黑娃!黑娃!”
,这大半夜的还有谁来敲他家的们呢?
莫不是鬼真的找上门来了?
黑娃吃了一惊,翻身下床来抄起镰刀踅出门来,那急促的敲门声兀自不停,他提着胆子透过门缝朝门外看了看,外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便哑着嗓子问道:“谁?!”
“黑娃!是俺……俺……采儿!”外面的女人颤声回答道,声音里掺杂着莫名的恐惧。
黑娃认得她的声音,打开门放她进来,“你可吓死俺了,这半夜三更的,咋跑到这里来了!”他心里终于松了空气,还好这不是什么鬼魂。
采儿还来不及回答,秀兰已经起来了,在兀自点了蜡烛在门口往院子里晃,“黑娃,是谁呀?谁呀?”她尖声尖气地叫道。
“走吧!进屋里再说,外面又黑又凉!”
黑娃说到,同采儿一道进得门来,看见秀兰蹬着个大眼睛直愣愣地盯着采儿,一脸的不高兴,便说:“这是采儿,同刀客一道来的那位姑娘。”
秀兰哼了一声,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采儿,一身轻罗薄衫,内里掩映着那苗条的肉身,鞋只穿了一只,露出个白花花的小脚掌,看上去怪怪的,“俺还不知道她是同刀客一起来的那位姑娘?做妓女的嘛!俺想问,怎么大半夜的跑咱家里来了?”
她站在一旁冷冷地说,将烛泪滴了几滴在木桌上把蜡烛胶着好,也不招呼采儿坐下来。
黑娃扶着颤巍巍的姑娘坐到木椅上,问道:“快坐下罢,慢慢说来,你……这是咋回事呢?”
采儿怯怯地瞅了秀兰一眼,斜签着身子把屁股歪在板凳上,用手抚着胸口,嘴皮子一直微微颤抖着,好大半天才张口倒出原委来:“俺……本来是和头领睡一间房的,半夜肚子忽然不舒服,就摸黑到外面去上茅厕,恍恍惚惚地看到几个黑影闪进宅子来,还以为是眼睛花了看不真切,没着意,在厕所里面听见屋里有打斗的声音,还以为是谁在发酒疯,完事了出来要回屋子里去,才走到走廊边上,一群黑衣人拖着光赤赤的刀客出来,把明晃晃的刀夹在刀客的脖子上吆喝着,俺心里害怕,爬在台阶石下面不敢抬起头来看,直到人都走出了宅子,马蹄声响着远了,大半天,俺才回的屋子里,一看桌椅被刀劈成了几大块,地上还一汪汪的血水,忙头也不回地跑了出来,一路上鞋都跑掉了一只……”
“瞎!还挺会编故事的嘛!然后你就到我家来了?”秀兰嗤了一声,前日里听人说这小妓女是黑娃请来的,黑娃还不承认,看他这回怎么说。
“俺一个外地人,就知道黑娃哥住这里,又不敢回去收拾东西,只能往这里来!”采儿解释说。
“你是说……刀客被带走了?”黑娃等了女人一眼,着急地问道,“都看见是些什么人了?”
“没看清……”采儿抬头看着女人一脸将信将疑的神情,便说道:“姐姐要是不相信的话,现在俺可以带你们去看,那血块怕是还在地上,俺可没撒谎!”
“别理你秀兰姐,她是天塌下来也不信的,”黑娃冲到房间里就穿衣服,一边朝外面嚷:“怕是那些刀客着了刀客的道了,俺这就去看看去!”
“看你着急的,这大半夜的,去找鬼打你?”
秀兰骂道,“等明儿天亮了,人多一起去看不就得了,非要这个时候?”
她担心黑娃运气不好,遇上山贼的话可就倒大霉了。
黑娃的衣服才穿得一半,想想也对,复又脱下来,走出来说:“采儿妹妹,这一下可把你吓得不轻哩!要是饿的话,俺生火煮碗面条给你吃?”
秀兰眼睛一楞,挖苦道:“哟!你呀!平日里懒得像头猪一样,你采儿妹妹一来,就变的勤快,要抢俺妇道人家的活计了?”
扭头对采儿满脸堆下笑来,柔声问道:“妹妹怕真的是饿了,想吃什么?面条?米饭?跟姐姐说,姐姐给你做去,男人那手脚做出来的东西,能吃得下么?”
“那就有劳姐姐了,采儿吃点面条就好!”采儿莞尔一笑,看见男人一直盯着自己的大腿看,便撩过裙子来遮住,脸儿微微地烫了一下。
“这说的啥客套话里!来到秀兰姐这里,就当是自家一样!”
秀兰把从灶膛子里抽出一小把干草来,就着蜡烛点燃放了进去,灶膛里“哔哔咂咂”地响了一会儿便“忽忽”地蹿出火苗来,“刚好俺也饿了,煮两碗,你一碗我一碗,两姊妹吃着香!”
她笑吟吟地朝采儿挤了挤眼睛说道。
这女人的心还真是海底针,一忽儿横眉怒眼的,一忽儿又风和日丽的了,黑娃在摇曳的烛影里苦笑着,见女人说只煮两碗,便知女人有意排挤他,一赌气转身回屋里上床睡觉去——反正也不怎么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