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瑶瑶撇撇嘴,笑道:“要是武瑾主谋,趁机死遁,最后被武达摘了桃子,不得气得在病榻上吐血啊。啧啧,也不知道轻罗顾不顾得上擦。”
玉若嫣轻轻一叹,道:“我看人,本也不是十拿九稳,否则,查案还找什么证据。可我也觉得,三公子此次的计划,做得太顺了。顺得……反常。”
“谋定而后动,应变及时。”唐昕颇爲感慨道,“能有这种心机城府,哪儿还有失败受挫的道理。他要真坐上镇南王的位子,保不准还是西南边疆之福。就是把咱们耍得团团转,真叫人心里不舒服。”
南宫星沉吟片刻,忽然道:“玉捕头,你觉得……文曲死了么?”
玉若嫣摇了摇头,“不管是谁主使,也绝不敢将文曲这么灭口。否则,七星门其他六个门主,必定会找来要个说法。”
霍瑶瑶一个哆嗦,道:“一个文曲就够受的了,来六个,天啊……”
“可惜,死无对证,再也揪不住她了。”南宫星长叹一声,将兔肉吃进口中,食不知味。
其实稍一思索,就知道文曲金蝉脱壳实在是太过容易。
三公子嫁祸雍素锦逼得南宫星不得不暂离唐门,而只要有个半日空闲,以文曲的手段,做出个易容的替身都很难被人识破,更何况她都不需要易容,只要真弄烂一个身段相若的姑娘脸庞,将她催心成自认紫萍的状况,便能轻松逃之夭夭。
那么一张货真价实的烂脸,稍作手脚,便分辨不出身份。
更何况那一日在三公子处见的女子浑浑噩噩,直到要被处死前才喊了几句,一个照面便没了命,说是刻意毁掉线索,也不爲过。
唐昕心思细腻,补充道:“其实,天道还从中得了极大的好处。三公子先把五公子假模假样托给你,又默许咱们对玉若嫣偷梁换柱,将来只要有点什么风吹草动,三公子随便一个嫁祸,咱们如意楼在西南一带岂不是要处处受制?”
她此次离家已经绝了再回来的念头,说起如意楼的称谓,自然便换了更亲切的。
南宫星沉吟道:“这里其实我也有些不解。天道这个组织庞大复杂,此次出动不少人手,死伤衆多,最后爲的……难道就是阻碍一下西南州郡如意楼各分舵的发展?可咱们本就不是公开活动的门派,这点影响,到不了伤筋动骨的地步。他们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图谋?”
唐昕猜测道:“莫非是要让唐门出什么乱子?”
南宫星皱眉道:“唐门的确像是有要内部争斗的苗头,我看唐炫兄匆匆离去,八成就是对此厌恶之极所致。但以唐门掌事的架构和提拔方式,天道几乎不可能将其掌控在自己手中。”
玉若嫣淡淡道:“小星,镇南王府被卷入,三公子与其有所勾结,你认爲天道这次东山再起,单单只是爲了武林称雄么?”
前朝将亡之际,义军四起,烽烟背后的确有大量江湖门派参与其中,四大世家六大剑派声名到达顶峰是在讨伐神龙道之后,但这些江湖豪强建立根基,却大都和新朝入住中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南宫星对那段历史略有耳闻,眉心紧锁,道:“难不成天道如今的主子,真打算披龙袍登大宝,听人山呼万岁么?”
玉若嫣缓缓道:“如今距前朝覆灭也就几十年光阴,堪堪不足三代人,许多长者都还活着,真要有人起了异心,也不足爲奇。”
霍瑶瑶小声道:“这个我知道,别看现在日子都过得和和气气,其实下头不少人,对如今的状况,都嘀咕得狠着呢。现在的皇家又是改姓龙,又是分封汉人王侯,又提拔中原书生当大官,可下头老百姓心里,他们还是外族人,是入主中原的敌寇。现今国泰民安还都这样呢,要是有个风吹草动,我看出乱子的可能性不小。”
“改朝换代,哪次不是腥风血雨,一塌糊涂。一将功成万骨枯,爬上去的人倒是不在乎。”南宫星摇了摇头,“天道要是存着这样的想法,可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萧落华自号北堂无心,也不曾没心没肺到这个地步。我还真好奇,天道如今的统领之人,究竟是谁。”
霍瑶瑶撇撇嘴,嘟囔道:“人家的老大是谁……主子您就别关心了,还是多考虑考虑自己吧。都喊您少主少主的,如意楼将来一大摊子还等你当统领呢。你这倒好,出门历练半年,直接涉险两次,要么被围攻,要么跳陷坑,你这么上刀山下火海,回头有个三长两短,天道岂不是不战而胜?”
南宫星皱眉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什么傻话,我师父还年富力强,好好坐着楼主位子呢。我这少主的名号,不过是叫得好听罢了。真当太子爷一样金贵,连江湖险恶都看不明白,将来能做成什么,不如守着你们找处大宅子,养花种草带孩子去算了。”
唐昕略显惆怅道:“真要能那样啊,我倒是没意见。一想到临走前家里那刀光剑影的气氛,我心窝都是凉的……”
这时林木微动,两位剑奴拨开枝叶走来,拱手道:“姑爷,崔姑娘和唐姑娘找到一处住过人的地方,今晚就在那边歇脚吧。”
南宫星颔首起身,问道:“又是唐远秋的住处么?”
“嗯,是的。但夫人此刻不在里面。”
南宫星双眼一亮,道:“此刻?”
“崔姑娘仔细查探过,几日前,住处还有女子留宿过,按道理,除了唐夫人应该不会有别人了。但……”
“但什么?”南宫星心中一紧,急忙追问。
“但屋中有交手过的痕迹,墙上还有暗器未被带走。院子后的山谷太深,看不清是否有尸首扔在下面。”
说话间衆人都已起身赶路,玉若嫣用剑鞘拨开火堆,浇水熄灭,默默跟在后方。
火光消失后,夜色转眼就吞没了他们的身影。
踩在这种荒无人迹的山坡上,即使身边有人,也会有一种发自心底的惶恐传来。
追兵,奔逃,她迈出的每一脚,都像是踩在自己的噩梦中。
并非旧梦。
旧梦中,她径直落下,眼中的妹妹迅速变小,离她远去。
如今,上下相反,越来越小的仍是妹妹,但消失不见的,已不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