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窗帘拉开显现出人影,我打开手电筒示意了两下,手脚利索地再次跳到了馨姨跟前,饶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还是差点吓出声来。
我窜进房,开口祝贺:“馨姨,新年快乐!”
“谢谢小宇!”
“峰子睡觉了?”
“嗯……”
场面一度陷入寂静之中,其实我来最主要就是为了这一句“新年快乐”,祝福已经送到就无话可说了。
直到这时我才得以细细打量馨姨的房间,最明显的竟然只有一个衣柜,我的房里也都有两个柜子,一桌一椅,床头小柜,墙上一幅荷花,还有一副小小的化妆台,简朴,典雅,幽寂。
想起馨姨也不怎么出门,除了今晚,还有多少天也是独自守着整座空旷的别墅和寂静的卧室?
我不由有些心疼:“平时就馨姨一个人在家不觉得无聊吗?”
“不还得照顾小峰吗……”她勉强笑了笑,可我哪不知道那小子的德行,连守岁都不愿意,还指望他平时?
“黎叔呢,不回来的吗?”
“他挺忙的……”落寞却怎么也遮掩不住也不知哪里来的怨念,只觉得黎叔作为丈夫、作为父亲实在不够称职,尽管生意做得挺大,但不应该多花点时间在家庭上吗?
对于一直相依为命的我跟阮晴,我们都尽量弱化一个家庭最主要的那个角色,并都有意地以身取代,相比之下……
我也没想到,只是两句简单的问答,反而勾起自己好多年不曾有过的愁绪。
算了,想什么有的没的,说我头脑简单也好,胸无大志也好,我只希望当下和我要好的人平安喜乐,峰子,馨姨,周警官,同桌,小五哥,八哥,至于阮晴,她的快乐就是快乐,至少我现在心情还是不错的。
我半开玩笑道:“那可不行啊,馨姨,再这么下去你会憋出病来的。”
她淡淡一笑,轻抚耳旁的秀发,带着看透一切的唏嘘道:“没事,习惯了。再说,马上都老了,还能干什么呢?”
馨姨和阮晴是我见过的这几年几乎没有变化的人,若说有,馨姨如同喜阴的紫罗兰更加寂美,阮晴则像向日葵愈发自信,岁月没有留下丝毫痕迹,只会沉淀出别样的韵味。
“哪里老了……”在酒吧中见识过形形色色的女人,可没有哪一个能如眼前的馨姨更能匹得上“空谷幽兰”,我不由看得一呆,为了掩饰窘态,随口说道,“往后我陪你守岁不就得了,隔着这么近,也不是什么麻烦事……”
“谢谢小宇……”
馨姨是不用香水的,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只觉房内的温度持续不断地攀升,淡淡的幽香也变得浓郁起来,鼻尖下方渗出一层细汗。
打开半拉窗户,干燥的冷风反而带着清新的气味。
“冷……”她小声抗议。
我厚颜一笑:“馨姨你回床上吧,坐着聊会天我就回去。”
她莲步轻移,掀起被子一角,巧手一招裙摆就如同一只白羊缩进了温暖的小窝。
尽管已经三十多岁,可馨姨的一举一动都带着仿若初生打探世间的小心翼翼,与成熟外表的反差看得我心里有种痒痒的感觉。
不得不说社会是个大染缸,也是个大学堂,我不自觉地用品评女人的目光打量起馨姨。
乌黑柔顺的秀发在脑后层层盘起,难以想象馨姨是如何自己一个人完成繁杂反复的样式,依然垂落到肩胛的发梢让我想象若是完全散开,估计能悬到腰间吧?
她的模样像极了电影里的“十三姨”,可性子恰好相反,仅仅是被我仔细地打量,下巴几乎都快要抵至自己的胸间,眼角乱瞟,纤手将被面捏皱了一团,隔着几米都能感受到她压抑的呼吸。
把椅子搬到近前坐下,随手拿起床头小柜上她解下的发簪把玩,却见她红唇微启欲言又止,紧紧盯着我手上的簪子,眼神中似是埋怨似是羞恼。
我轻笑一声却没有放下,反而向她的发间伸去,引得馨姨下意识想要阻止。
“别动……”
她只好放下手,紧闭双眼等我完成动作。
我饶有兴趣地盯了半晌,见馨姨终于睁开眼睛,缓缓开口:“真好看!可惜我妈从来不留长头发,也用不到,一直都是发卡啊、皮筋啊,简单固定一下。她又要上班,又要照顾我,事情一大堆,那时候住的地方还不是搬来之前的那个二楼,比那更早,只有一间小屋子,厨房卧室都挤在一起。床在最里面,柜子靠在墙边,灶台放在窗户底下,中间摆张小桌子,用来吃饭写作业。”
“每次过年,她都会做一桌子菜,尽管只比平时多两三个,但已经把桌子摆得满满的,每到这时候就感到特别满足,五六个盘子,幸福得要命,就算只有两个人,也从没多求什么。”
“小时候没什么概念,别人都有爸爸,我没有,可也没觉得沮丧,尽管还是免不了有些羡慕,但每当想到他是个英雄,牺牲于救人救灾的伟大事业中,心里就好受许多。”
“更不用说还有超叔和婧姨一直对我们特别照顾了,我妈的工作,我的学籍,住的房子,甚至还有生活上的接济。直到我上了初中第一次搬家,认识了峰子和周警官,还有馨姨,一切都步入正轨。”
“可随着慢慢长大也认识到,每人有每人的角色,不能错也不能少。可没办法啊,我少了一个,阮晴也少了一个,尽管她也有在努力尝试扮演另一个严父的形象,可是有些是没法代替的。”
“她代替不了每天天还没亮跑在我前面的那个影子,代替不了能把我举在头顶让我肆意欢笑的那双大手,代替不了随时就像一座大山伫立在我身后带来的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