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指着那座笼在烟尘中的石山说:“这就是腰山。”
什么?
实在无法相信,那就是腰山?
当年丙夏爷爷就是在这山石毕露的地方采药?
礼红奶奶就是在这寸草不生的山头受辱?
这与奶奶口中的腰山全然不是一码事呀!
我怀疑司机走错了路,问他:“这真是腰山?”
司机有些不高兴了:“不是腰山又是哪?莫非我骗你们不成?”
我说:“腰山下不是有个寨子叫杨大洼吗?六十年代被水淹了,就变成湖泊了,对吧?”
司机笑了:“你晓得的还真多沙,九十年代,那片湖水也干了,后来,腰山承包给个人,山上剩下的一点小树都砍个精光。这十几年,水土流失尽,成了石头山。现在,腰山变成采石场喽,承包给好几个老板沙!你们莫不是来买石头的?”
原来如此,难怪奶奶记忆中的一座青山,变成了秃石山。
车停到山下,果然见有数个采石场,工人们正在热火朝天地凿着山石,远处开山炸石的爆破声隆隆作响,好一片以牺牲自然环境为代价,大力发展经济建设的“火热”场面。
推开车门,不得不眯缝起双眼,以免被飞扬的灰尘迷住眼睛。
娇莺被呛得连打了几个喷嚏,忙用纸巾掩住口鼻,抱怨道:“妈呀,这是什么鬼地方呀?”
目睹一片乌烟瘴气,我的心情也变得很糟,便对娇莺说:“什么鬼地方?这是你老家啊!”
我们一路遮着双眼,捂着口鼻,登上了山顶。
寻找奶奶所说的水塘,哪里还见踪迹?
便是连棵草木都难见到!
想必池塘早已干涸,寸草不生之地,怎会有水?
回望山下,装载着石料的大货车络绎不绝,车后甩出滚滚烟尘。
我轻易就寻到了那座小坟,因为坟前立有一座小小的石碑。走近石碑,拂去落在上面的浮尘,我看清了碑上的字迹:“抗日英烈永垂不朽!”
下面还落有一行小字:“晚辈杨念云敬立于一九八五年八月十五日。”
啊,二十年前,抗战胜利纪念日!
娇莺惊讶道:“呀,这石碑是我大伯立的,怎么回事呀?”
这时,山下轰然一声巨响,脚下的土地都震撼不休,石碑仿佛要从泥土中跳出,颤抖了几下。
采石场那边,青烟夹着尘灰升腾而起,四处飘散,我们都感觉到了呛人心肺。
我向小坟默哀,心中充满不安:“英灵啊,你们能够安息吗?你们为了民族自由,曾把最后一滴青春热血洒在了这里,可是,你们却无法在这里安睡!”
山上的石头是什么?
是不少人眼中的钞票,而我们的抗日前辈又是什么?
在那些只认金钱的人眼中,他们可能仅仅是几具骷髅!
我英勇的前辈们啊,你们生前与侵略者拼死抗争,死后却不得安宁。
在阶级斗争年代,你们的英骨被疯狂的人们从坟冢中掘出,扬弃在荒山之上。
在拜金年代,你们却要日夜饱受那轰然作响的开山炸石声吵闹……
礼红奶奶,我回到沈阳后,将如何向您说起腰山之行啊?
您委托我来祭拜英魂,为他们坟头添一捧新土,献几朵山花,告诉娇莺前辈的往事……
可是,奶奶,您想象得到吗?
这座原本人迹罕至的荒山,已被开发,再也不得宁静了。
那些英勇牺牲的老前辈若是在天有灵,他们会哭泣吗?
娇莺默默无语,站在坟前。
我绕坟走了一圈,捧一把土添到坟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