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当然是没有的,中书舍人下意识摇头,摇到一半又急忙往回找补:“相爷做事,肯定有理由,但他怎么会告诉我呢?你送过去就知道了。”
“既然没有,那我就不能现在送过去。”贺今行说罢,绕过他,径自往端门去。
“哎!”中书舍人想再劝一劝他,但紧赶慢赶,竟然没追上他。又不能直接跑起来,有失体统,只得作罢。
贺今行戴着牙牌过了端门,除了例行核查,没有任何人出来拦他——端门有秦相爷的直房,值守的禁军与内侍里亦有攀附秦相爷的亲信,若一定要拦他,这里才是最佳的地点。
他心下便明白了,秦相爷的目的并不是拦下他。
到抱朴殿,请内侍通传过后,不多时,一个御前太监出来告诉他:“陛下有令,请大人将送往政事堂,让秦大人代为批阅。”
这人脸白,贺今行很眼熟,但是他来都来了,不能就这么退回去,说:“请公公再行通传,转告陛下,臣所携奏本,皆应由陛下亲自过目。陛下不见臣,臣的职使不能尽,便不会离开。”
这名内侍看他片刻,轻声说:“大人确定要奴婢这么说?”
“劳烦公公。”贺今行夹着奏本拱手道,又在殿前站了盏茶功夫,才被传唤进去。
明德帝未在前殿,而是在后殿的道场上,披着一身道袍打坐。
贺今行上前行叩拜礼。
明德帝没叫平身,而是闭着眼道:“朕让你拿去给秦毓章,你为什么不去?抗旨不遵,该是什么下场?”
贺今行挺直脊背,望向他:“陛下,这些奏章理当由您批阅。全扔给政事堂,全让秦相爷代为批阅,这和以前有什么区别,您重启通政司的意义何在?若有司而无实行,那通政司包括臣在内的八名官吏,皆是冗余。”
明德帝哼笑道:“上任第一天,屁股底下的椅子都还没坐热,就开始拿罢官威胁朕?”
贺今行再道:“臣并未有不敬圣上之意,所言所行,皆是臣的职责所在。陛下,请您正坐,臣将在您眼前拆封这些奏本。您可以自行批阅,也可以让臣为您宣读。”
明德帝面皮抽了抽,仿佛在咬牙切齿一般:“念。”
贺今行不动,仍然道:“陛下,请您正坐。”
话音落下,似有回响。
半晌,贺今行都没有再开口。
大太监看不下去了,低声催促:“小贺大人,陛下让您念奏折呐。”
然而皇帝没动,他也不动。
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儿,明德帝突然高声喊道:“顺喜!”
顺喜就侍候在蒲团下,赶忙道:“诶,奴婢在!”
“把那些奏本拿上来,让这小子滚蛋!”
贺今行被内侍毫不客气地请出抱朴殿。
夕阳已沉入地平线,绚丽的晚霞如泼墨画卷,为整个宫城带来最后的温情。
他现下出去,几乎正撞上宫门落钥,于是先前接引他的那名内侍再次为他引路。
两人前后脚,一路无话。贺今行忽然想起前两日那位与他谈笑风生的常公公,不由轻笑。
走在前面的内侍因此回头看了他一眼。
他想着日后或许会时常打交道,为方便称呼而问了一句名姓:“不知公公如何称呼?”
“何萍,何处的何,浮萍的萍。”他问什么,对方就回答什么。
“多谢何公公为我引路。”出得午门,贺今行作揖道谢。
何萍站在宫门里面,躬身道:“小贺大人慢走。”
贺今行踩着夜色回官舍,已然宵禁,路上遇到五城兵马司的巡逻队,查验身份又费了些功夫真正回到居所,已近亥时。
昨日搬得匆忙,只做了洒扫,眼下才来得及仔细收拾。
那盏滚灯留在了云织,但木芙蓉被他带在身边,现在可以拿出来,插于瓶中,摆在案头。
他复盘了公务,再给友人写信,不时瞥到柔柔的花朵。干脆再取一张信纸,写了半页,又收于桌屉。
边军大约两月才能收发一次家书,他算着时间,还能再攒个把月的信。
接下来的几日,通政司按部就班地上衙下衙,奏折收发及时,与各部接洽和谐,司员没有出任何差错。
贺今行送奏本入宫,皇帝也没再直接把他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