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作?”历天行浓眉扬起,上下打量着毕再遇,“你神机营现有什么资格与我夏国合作?”
议事厅内,长桌两边,历天行与毕再遇对峙而视,岁荣早上吃得太撑,趴在长桌中间打瞌睡,黄龙真人缩在角落,生怕二人一言不合又要开打。
毕再遇身形笔挺颀长,一脸从容:“打下西宁,已耗光了你极天城三年存粮,现值冬季,更无收获,西宁民心不稳,百姓亦不服你,你要如何攻下兰州?”
“……”历天行神色一僵,显是被他点中痛处,当时率兵攻宋,是赶鸭子上架,打的全是他极天城的储备,夏国一分一厘不曾给过,若不是厉刃川走火入魔太过突然,他们也不会如此冒险。
“哼,不要以为你……”
“冬季行军乃是大忌,不能以战养战,实乃穷途末路之举。”毕再遇不听他狡辩继续输出,“完颜旻为了专心攻辽,让你们扰宋,看似给你们一个方腊起义里应外合的契机,实则不过是让你们做嫁衣裳,方腊人数虽众,却都是底层百姓,说到底为了生存,极易被挑拨,且不论神威营韩世忠的战力你有目共睹,朝廷只需钱粮离间中层首领,便可宁其内部分崩。而你们同样,你这个三军军司大统领,并无西夏朝廷支援,夏国国主防备你们,亦要防备辽国与蒙古,是抽不了兵马与粮草给你们的,西宁并非农业州,你们拿下无用,反会因守城困死,看似你们一往无前拔得头筹,实则吃下这子满盘皆输。”
“放屁!”历天行额角青筋暴起,一掌拍碎桌子就去揪毕再遇领子:“我若现就率军猛攻兰州,你待如何应对?”
岁荣摔在地上,吓得心口直跳:“说好不准动手,怎又上手了!”说着就去按历天行手腕。
毕再遇任他揪着领子,目光平静地看着他:“穷兵黩武之下,兰州定生灵涂炭,神机营会与你们不死不休后败下阵来,然,极天城却再无退路,山穷水尽地空守两座孤城,待神威营反击,西夏无力抵抗,便会弃车保帅。那时,完颜旻不费一兵一卒,便除掉了神机营和极天城,宋朝与西夏损伤元气,只能空望着金国这头饿狼吃下辽国长成新的猛虎。”
历天行后槽牙咬得咯吱作响,随后松了手,颓然坐回椅子上。
“说吧,毕进如何打算的?”
毕再遇深吸了一口气,沉重道:“放出下九流,召唤瘟君降世。”“毕再遇!你!”岁荣一脸震惊,万想不到这种话是毕再遇说出口的。
毕再遇一脸痛苦,并不敢看岁荣,只是直视着历天行的双眼。
历天行鹰隼一般的目光紧盯着他,眯了一下:“你们一直都知道?”“知道……”毕再遇咽了一口唾沫,镇定道:“弃西宁,接岁荣,引下九流入城……都是计划。”
岁荣平静地看着毕再遇,一瞬间只觉得陌生,或是,他认为的了解,从来都是一种自以为是。
历天行偷偷瞥了一眼岁荣,又问:“这便是我们猜不透的,毕进要一个没有人的神机营作甚?瘟疫若起,天下尽成炼狱,瘟神不是刀兵,却比刀兵更利……”
毕再遇勾唇冷笑:“极天城当然知道其中利害。”
“……”历天行也只此举天理难容,但两军交战,就如两把绷紧弦的弓对峙,最坏的打算都是同归于尽的念头。
岁荣站在两人中间,手里盘着念珠:“毕进想自立为王。”
“什么?!”
毕再遇心中一痛,对岁荣的聪慧不知该开心还是难过。
岁荣拨着念珠,平静道:“瘟疫若起,宋廷和西夏为防疫情蔓延,定会隔绝与兰州、西宁的交互。届时,以兰州为界,熙州两县连带兰州西宁,尽入神机营和极天城的掌控。然而,神机营十年戍边,屯粮早已备足,极天城却消耗不起,必败无疑。毕进坐拥两州十八县,不管宋廷敕封与否,都已成实际郡王。”
岁荣一说,黄龙真人当即通透:“嘶……还得是主母玲珑剔透,此间利害,竟然一点就通!”
历天行顺势去想,亦是满背冷汗:“如此,亦可顺势拔除宴君楼的势力,一石三鸟……不但解了完颜旻的阳谋,更壮大了自身……呵,难怪他敢派亲子来谈,当是胜券在握了。”
毕再遇一脸平静,只是望着岁荣愣愣不言。
岁荣自嘲笑笑,只觉得自己自大可笑,准备了千般说辞想要劝历天行退兵,还打过动武的念头,现下看来,却是不必了,人家一切都是盘算计划好的。
毕再遇看着岁荣,胸口痛得像揣了把刀,语气淡淡朝历天行道:“如果极天城和神机营合作,百姓可免遭一场人祸,我们亦可以瘟疫做戏,共治两州。”
“我有得选?”历天行站起身来,嘴角勾着蔑笑,百姓和岁荣,毕再遇终是选了百姓,那岁荣便是他的了。
历天行伸出手掌,毕再遇会意,与他连击三掌。
“成交。”
“……你们谈,我出去透口气!”岁荣心窝压着一块石头,十分难受,想摸门出去透气,刚迈过门槛,整个人就栽倒下去。
“荣儿!”
“岁荣!”
两道身影齐齐飞来将他接住,翻过来一看,岁荣已经晕厥,鼻孔流出两道乌红鲜血。两人心口好似被拽得一沉,浑身涌起一股恶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