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将残,青云寨议事厅中,气氛冰冷如铁。
林听屈指轻叩桌案,沉声道:“邓州官军已深入乌兰山,若是不加阻挠,发现寨子也是迟早的事。”
“那就杀他娘的!”张龙霍然起身,“咱们在山里埋伏截杀,让他们有去无回!”
“你这莽夫!”赵虎摇头,“他们现在还未发现位置,你主动出击不就暴露了?”
红嫦:“但也不能当缩头乌龟!这次邓州剿匪就是!冲着咱们青云寨来的,肯定不能善了。”阿流哑声道:“那斥候说,是朝廷因洪州贡品之事降罪?”
“我们从未劫过贡品,即便是真抢了,洪州之事又为何会牵扯到邓州?”林听皱眉思索。
商陆开口:“按那斥候所言,洪州今春价值数万两白银的贡品于邓州官道被劫,既然洪州上报案情,朝中令邓州协查也说得通。”
“但此案竟如此轻率便定罪,直接将罪名安到青云寨头上,确实蹊跷。”
“真是荒谬!”林听忍不住拍案,“我们与洪州官府无冤无仇,怎么一口黑锅就扣了下来!”满堂喝骂声中,杜槿平静道:“你们与洪州官府当然有仇。”
众人目光灼灼望向她,杜槿起身踱步:“青云寨追查洪帮许久,又曾在瘟疫时劫过洪帮药材,恐怕早就被他们盯上了。丢失贡品之事无论真相如何,洪州若是急需找一个替罪羊,寻到青云寨倒也说得通。”
林听思索:“洪帮同洪州官府牵扯极深,那洪帮帮主江岸止是洪州官员的座上宾,确实有这可能。”红嫦也觉得有理:“我们两年前就在洪州盘桓,或许中间曾暴露过身份,被洪帮记恨上。”
商陆环视四周,阻止众人继续讨论:“事到如今,思考背后原因也无意义,先考虑眼前!如今邓州官军兵已临山下,你们可有应对之法?”
林听摊开一张牛皮地图,说明寨中情况。
青云寨有外墙、内墙两道防线,内寨墙沿悬崖而建,仅东侧一条羊肠小道可进出,北崖则有暗河通谷底。那斥候被捕之地是寨子西坡,已靠近外墙,需穿过数道山崖秘径方能进入。
商陆细细查看地形图:“我若是那兵马都监,定会合围断粮、火攻烧山,让寨中自乱阵脚。”
林听冷汗涔涔:“寨中囤粮至多能撑一月,平日里都是去德平县买粮。如今德平成了官军驻地,自然是不能再去。”赵虎道:“可以从北崖暗河绕到谷底出山,但那附近并无城镇,只能在山野中找些村落买粮,路途也遥远。”
“趁官军刚进山未成合围之势,先去买!”林听立刻道,“张龙,你带二十人前往暗河出口守卫,确保此路安全!”
“至于火攻之法,可先将寨子附近的草木都清除。若那官军是真攻上来,我们还可从崖顶往下扔滚石、泼热油,阻止官军攻势。”赵虎说得头头是道。
众人说得极热烈,仿佛马上就能将邓州官军赶出乌兰山。林听见商陆面带冷笑,虚心请教:“商大哥可有高见?”
商陆抱臂道:“你们可知同一千人对战是何情况?寨中去除老弱妇孺,拿得起武器之人满打满算也就百人,以一打十谈何容易?对方甚至可随时调来援军,按夏朝军制,州府禁军、厢军、乡兵、巡检司等各军兵力可近万人。”
“你们靠着悬崖和区区百人,就能与源源不绝、装备精良的邓州官兵对抗?”
商陆话音落下,议事厅中一片安静,众人久久不语。
林听声音晦涩:“商大哥,你可有应对的法子?”
“若想保存全寨性命,如今唯有一法。”商陆神色平静,“趁山下官兵尚未合围,尽早收拾细软,弃寨离开。”
“说直接些,逃。”
张龙拍案而起,抽刀砍在桌上:“胡说八道!大敌当前,怎可说此等泄气之言!荒谬!”阿流嘶哑怒道:“青云寨是我们所有人的家,怎么能逃!”
红嫦:“商郎君是在替我们着想,你们吼什么!”小五大声道:“就是!要是不逃,你们打得过邓州一万官军?”
林听抬手示意众人安静,艰难道:“商大哥,真的没有其他办法吗……寨中还有孩童老人,我们又能逃去哪里?”
商陆在沙土上划出简易地图,邓州位于最北,黎州则位于南端,一东一西各为洪州、江州,四州呈十字状分布。
他沿邓州向上画出长长一道线:“向北穿过乌兰山脉,一路北上,数月后可进入回鹘、党项地界。此处虽名义上归属夏国,但部落间常年战乱,夏军难以掌控,可以寻一山头驻扎。”
林听摇头:“北上一路危险,到了异族地界也难以落脚。”
商陆看向杜槿,沉声道:“若是不去西北,另一条路就要问槿娘意见了。”
“我?”杜槿愕然,见商陆眼神温和,带着鼓励之色,也敛住心神望向地图。
向北不能走,向东正入洪州地界,那只能往西或者往南。而邓州西南方向,正是她无比熟悉的地方。
“黎州!”杜槿恍然,“向西南绕道江州,约莫一个月左右就可进入黎州地界。那边人口稀少,青云寨可以伪装成北地的流民入籍落户。”林听犹豫:“但这一路上都是繁华州府,容易暴露行踪。”
“那还有一条路。”杜槿目光灼灼,在洪州西侧画出一道弧线,“继续向西绕道乌蒙部,进羁縻山!”
众人皆围上来看这条线路,小五疑惑:“听说那羁縻山脉绵延数千里,山中还有剧毒瘴气,进羁縻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