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前一天,老徐文磊带着缉毒大队的同事,宋辉蒋晴和辽城的警察也过来帮忙,一屋子的人忙着布置婚房,房子里挤满了警察。
华肯金座的墙上和玻璃上,贴上了大红色的喜字,粉红色的气球缀满房间的角落,红色的地毯从一楼的门厅一直铺到家门口。
忙到晚上八九点,房间收拾布置一新,陈铭生撑着双拐送走帮忙的同事们,刚刚走出电梯,文磊便开口坏笑,“生哥别送了,回去吧,好好休息,明天还要好好表现一下。”
“嗯。”他不再坚持,目送朋友们离开,回到家,透过卧室的门缝,他看到妈妈正在往铺好的婚床上撒大枣、花生、桂圆、莲子。簇新的红色被面,印着喜庆的鸳鸯戏水,枕头旁边还坠着几个彩色的香囊,散发着淡淡的艾草香。
陈铭生的妈妈忙完,并没有走出房间,她径直走到飘窗边坐下来,陈铭生看到飘窗边上,放着他爸爸的遗照,他知道,那是他妈妈,走到哪里都要带着的东西。她轻轻地摩挲着照片,开始念念叨叨……
“国赢啊,咱们铭生明天要结婚了,这是他的新房,你看到了吗?儿媳妇很好,你也见过的,我知道,你很满意,明天给他们的红包我都准备好了,你说咱们忙忙碌碌一辈子,为的啥,不就是为了孩子们嘛,是不是?铭生这孩子,从小苦啊,你早早走了,他在家里,就是半个大人……”她眼睛定定地看着墙上红色的喜字,陷入沉思,良久又缓缓开口,“国赢,说实话,我依赖他都要超过依赖你,你是我的精神支柱,而他,撑起了这个家。从小,买菜、做饭、做家务……懂事的让人心疼。国赢,你知道吗?铭生……一直都是我的骄傲。他像你,从小就正直、勇敢、有爱心,我有时候觉得你特别狠心,那么早就离开我了,后来我才发现,你对我好,你把最好的东西一直留在我身边。铭生,不就是你送我的礼物吗?”
听到妈妈说的话,陈铭生站在门口,他的眼睛里早已盈满了泪水。在他的心里,妈妈一直很严厉,甚至有些神经质。小时候,妈妈每天来去匆匆,为了他们的生活奔波。有时候,他做错了事情,还会引起妈妈的大发雷霆和打在身上的巴掌……发完了火,妈妈就会对着爸爸的遗照无休无止地流泪。那时候,他会从阳台上拿来妈妈经常打他的晾衣架,站在一边,怯生生地说:“妈妈,你打我吧,你别哭了……”后来长大了,他会做的事情越来越多,同时,他也学会了隐藏起自己的情绪,所有的喜怒哀乐,他都放在自己的心里,藏在心底的角落,在无数个孤独的日子,慢慢消化……
他撑着拐杖,站在门口,继续听妈妈低声地絮叨,“那时候,我们铭生就比灶台高那么一点,就会做饭了,我没教过他,他很聪明,自己琢磨,最便宜的菜,都会做的很好吃,搬个小板凳,坐在门边上,等我下班。后来,去云南执行任务,胳膊骨折了,胳膊上打个石膏在家给我做饭,我不知道他一个胳膊怎么还能把菜切得那么好。后来,就离开我了,这一去,那么多年……我真舍不得他,可是,他好像懂了你交给他的使命,他拼了命也要去完成。国赢,如果你还在,你会为他骄傲的,就像他是我的骄傲一样。”
陈铭生没有移动脚步,眼中的泪水早已盈满,遮住了他的视线,然后一颗一颗,顺着他的脸颊往下落,很多很多压抑了多年的情绪,在妈妈的话中溶解,然后消散,最后,只剩下亲人之间最诚挚的爱。
“国赢啊,铭生结婚了,你交给我使命就完成了,然后啊,我就能放心的去找你了,这么多年,我一个人孤单啊,等我到了那边,咱们重新过日子,过我们的日子,你说好不好……”
听到了母亲的话,陈铭生的身体,像是被抽掉了最后一丝力量,他竟然觉得脚下有些不稳,“当啷——”夹在腋下的一根拐杖,滑到了地上,房间里的母亲猛地抬头,他喃喃道:“铭生……”
“妈——”陈铭生嘶哑地喉咙里,颤颤巍巍地飘出一个字,带着很浓地悲戚。他撑着一根拐杖,想往前走,可是脚下不稳,就要摔倒,妈妈跑过去,扶住了他颤抖的身体,两个人四目相对,一样的泪眼婆娑,一样的动情。
陈铭生稳住自己的情绪,嗫嚅着说:“妈,你别离开我,我已经没有爸爸了,你要是再离开我,这世上就剩我一个人了。”他的眼神里,涌出一丝卑微的祈求,“妈,你别离开我,行吗?”
陈铭生紧紧地抱着妈妈,就像小时候,那小小的身体,贪恋着母亲的温存和爱的温度。
“铭生,妈不走,妈陪在你身边……”
新婚前夜,母子两人紧紧相拥,无需多言,那些过去的往事,复杂的情感,融在这个拥抱里,让人沉醉,也让人动容。
入夜,房间里静悄悄的,陈铭生躺在客房的床上,毫无睡意,他失眠了。那些和杨昭相关的场景,一幕幕出现在他的脑海中,借着夜色,愈发清晰。
凌空派出所的初见,雨夜的邂逅,康复医院的陪伴,五台山的祈福……很多画面交织在一起,三年时间,短的像一瞬间,长得又像一场梦……
他迷迷糊糊地躺了一会儿,就到了四点半,他收拾收拾,起床洗漱。东边的天空才刚刚蒙蒙亮,他笑了,对于今天,他有点紧张,更有大大的期待。
天色还早,他撑着拐杖拎着一个小袋子出了门,他俯下身,往门口搭的小猫窝里面看,“咦……哪去了?”
他从袋子里,拿出了之前杨昭买的猫罐头,拉开盖子倒在小食盆里面,远远地,他看到那只小白猫在花坛里看着他,他笑了,“咪咪,今天我结婚喽,请你吃好吃的,下次你找对象了,是不是给我也见见。”他抽出了一根粉色的丝带,系在猫窝门口的小牌子上,然后继续撑着拐杖往小区门口走。
小区门口的保安大爷已经在门□□动,他夹住拐杖从袋子里拿出喜糖和烟,指了一下铺着红毯的单元门,“大爷,今天我结婚,门口可能车进车出的,今天要麻烦您了。”
然后他又找到小区环卫的大妈,递上喜糖,“今天我结婚,门口可能会撒上花瓣和彩纸,打扫卫生,要麻烦您了。”
给小区工作人员发完喜糖,回去路上,他又看到了那个经常在小区垃圾桶里面拾荒的老人,黝黑的背,瘦的骨节分明的身体,他走上前,把袋子里面最后一盒糖给了老人,老人用颤抖的手接过喜糖,留给陈铭生一个朴实无华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