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钰檀口微噘:“母亲,您怎也有那妾室偏狭之见?哪家女儿天生便是愿意做妾的,不过皆是现状所迫。”
阑玳满脸忧心,“我不希望你同妾室之流来往,你若是要交好,也当是与太子妃。”
见怀钰不愿听,阑玳掰正她身子,“母亲问你,你可会同你小姨交恶?”
怀钰未犹豫,答道:“自是不会,小姨乃中宫之主,我怎敢造次,此处非大昭,我若是去顶撞皇后,除非是我嫌自己活的太久。”
阑玳屈指轻叩她额前,双眸微睨,“你也知道你小姨是皇后,来日太子妃亦当如是。”皇后的近侍女官向她一五一十说明了怀钰的所作所为。
怀钰纤指抵额,朱唇噙一抹淡笑,敛尽面色波澜,未回答阑玳的话,赟儿既然已入嗣到江沅名下,那她便不会让林琬将来高过江沅去,南夏于废立太子妃之事上没那么多繁文缛节,即便是黎民女子入宫为后也无不可。
何况,林琬如今还未登得后位便这般折辱江沅,若纵其践祚,林琬登得后位,赟儿恐再无宁日。
阑玳了解女儿,谆谆告诫:“莫要藏掖你那些阴微心思,母亲教你纵横之术是为了让你护持己身,不是为了让你用作伤人利刃,知道么?”
怀钰辩驳:“母亲这是什么话!我难不成还能动手杀了她林琬么。”
她虽非良善之人,但也不会随意杀人,除非那人危及她亲人性命与利益,此事若成,她会留住林琬性命。
窗棂透进的暮色在怀钰眉眼间流转,映得她双眸中暗潮翻涌似深潭。
怀钰不会主动去左右勉之的决策,她不过是顺势而为,略施绵薄之力,推波助澜以得到自己想要的,她一向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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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台殿外雪簌簌坠檐之声断续可闻,近日雪竟又起鹅毛之势,天昏如墨,殿内炉火将残,烛影摇红,寝殿内宫灯寂寂垂于雕梁,宫人皆未候殿内,岁除良夜本应是银花火树不夜天,天子寝殿哪应是这般冷落光景。
炭炉盆中烧的银丝碳毕剥轻响,溅起零星火霰,宋辑宁身影落寞的独倚在御案前,寝殿内仅余一盏铜烛摇曳,昏黄光影交错间,辨不得他面容喜怒。
炭火暖意驱不散宋辑宁眉间寒色,这般决绝离他而去么,阿钰,她不是允诺他,会留在宫中么。
一定要留他孑然一身,独自站于此处么。
苏衍一时无头绪,宫中那夜当值的宫人皆已盘问,即便是有见过怀钰身影的,也唯有在观月台附近,除此处旁的地方便再无人见过,观月台离西宫门不远,守卫亦皆言不曾见过,线索至此竟似断线纸鸢。
裴朝隐带着属下又在宫中搜寻了许久,众人皆知这是徒劳,就连冷宫废井她们都悬着巡夜灯照过三回。
至于宋赟失迹之事,苏衍刚禀明时,宋辑宁处死了行宫中侍候宋赟的人,便再无旁的,也未言明是否要寻。
自怀钰走后,宋辑宁每日夤夜皆屏退左右,不许任何人侍候身侧,独自在兰台处理朝务,二日如常去早朝,平静的仿若何事皆未发生。
不过肃清异党手段更为雷霆,轻则枭首,重则抄家,致使昔年附骥先帝的朝臣终日惶恐。
并非是尽数屠戮,若曾立功于社稷,且如今愿为他效犬马之诚的朝臣,他必亲扶其臂,以君臣之礼待之。
苏衍与裴朝隐二人不敢再去兰台求见,约见在裴府商议,苏衍执起酒斝,“裴兄不知,我这几日上朝,五内如焚,神思俱摧,颅里的弦便似要崩断一般。”
二人碰杯,苏衍语毕仰颈倾尽斝中残酿。
裴朝隐亦是,狠狠倾入喉,“宫中禁卫昼夜逡巡,此番活生生的人居然从宫里丢了。”话音未落,忽将酒斝重重顿于桌面,“除非…”
苏衍倏然抬眸,二人异口同声:“探子策应。”而如今宫中抓获的探子,皆是南夏之人。
酒酿映着眉间愁绪,苏衍问道:“裴兄现下作何筹谋?”他自诩素有机变,现下却是毫无任何头绪。
裴朝隐扶额,“陛下今日传召,圣谕命我,亲赴边城押解纪氏剩余族人入京。”
裴朝隐指节轻叩额角,他就是快马加鞭也需旬月之期,毕竟边城在苦寒之地,离平阳甚远。
苏衍哀叹,怀钰迁徙族人之事如今朝野尽知,裴朝隐又道:“陛下欲以临安侯性命作饵,引淑妃自投罗网。”
他忆起自己在朝会上谏言,以圣旨命途经各地驿站加急传诏,临安侯向来对朝廷忠心耿耿,自会回平阳,却被宋辑宁冷眼驳回。
苏衍醺然倚着椅背,半阖的醉眼忽地清明,“你说淑妃,同先帝能,同当今陛下为何…”话音戛然而止。
裴朝隐斟酒的手腕悬在半空,酒注与酒斝相碰脆响,“先帝虽非明君,确是痴情之人。”
苏衍忆起自己刚入仕为官时,叹道:“若是先帝在朝堂之事上不一意孤行,愿意搜扬侧陋,也不会落得那般下场。”
宋安是被朝中诸位重臣联袂…
裴朝隐霍然起身,“我后日出发,届时麻烦你在平阳城中探查淑妃的行踪。”
苏衍应下,只望二人能留住性命才好,只是苦及倾瑶台那夜当值的宫人,此刻皆成了乱葬岗的新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