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刺史没再回答她,而是出门之后就点了两队府兵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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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子时,骊阳城的宵禁时间,热闹的长街早已空无一人。
樊州刺史杨茂昌一人一马立在空荡荡的东口,他事先调走了守门的将士,在这个时间留下一个空档。
夜幕下,东边城门打开,门楼下悬着的风灯在夜风中摇晃转动,晕黄的光只能照亮一小片位置。
杨茂昌等了一会,很快就听到城外马蹄声由远而近,十几个人出现在他的视线之中。
那群人奔至杨茂昌的面前,向他拱手打了个招呼,随即便由杨茂昌带路,七拐八拐,隐入漆黑的巷道之中。
巷子里面有一家老酒坊,简单的门楣,低矮的房屋。
宵禁时间老板不敢开门迎客,只能偷偷将这群人迎到一间大通屋里,搬来几张桌子围在一起,十几个人便围聚到一处。
小酒坊简陋,用来喝酒的也是大酒坛子粗瓷碗,倒上烈酒,杨茂昌率先端起瓷碗。
他用目光扫视一圈,不无感慨道:“兄弟们住在樊州的这段时间,是杨某怠慢了!”
“杨大人可千万别这么说!”坐在他下手的男人模样黝黑,瞎了只眼睛,胡子拉碴的,穿的像个将军。
“咱们兄弟在樊州能有一席容身之处都要拜杨大人所赐,正该好好谢过大人呢!来,兄弟们举杯,好好谢谢大人!”
众人齐刷刷端起酒碗,一边说谢杨大人,一边都豪迈的喝下酒水。
“好,好啊!”杨刺史也喝了酒,招呼众人吃菜。
小酒馆也没什么精致的菜色,不过胜在一个实惠,皆是鸡鸭鹅牛羊肉,还有骊阳河里新鲜捞出来的大鲤鱼。
独眼男人和杨茂昌碰了一下酒碗:“我吕胜,敬大人一碗!”
“好!”
喝完酒,杨茂昌不无关怀道:“不知吕副将在我樊州过的如何?若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尽快对本官开口就是!”
吕胜苦笑,往嘴里丢了颗花生米说:“要论日子,自然要比当初在镇北关时过的轻松,可要论别的……”
“哦?还有什么?”
“不瞒大人,从去年到现在,我没有一刻不是如履薄冰,没有一天能睡个安稳觉啊。”
他身旁有位老者也跟着叹了口气:“所以说啊,人这辈子就不能犯错,一旦犯错,回头无路!问问兄弟伙,哪个能睡安稳觉呢?”
“别说安稳觉了,”一个青年说道:“我还天天晚上做噩梦呢!梦里都是死去的同袍手足,那些断了的胳膊手脚全都甩在我脸上了,好像在抽我一样,抽的我这张脸火辣辣的疼!”
“背叛镇北关,背叛叶将军,背叛昔日的手足战友,可不得抽吗!”
“我现在正他娘的后悔,后悔当初怎么没死在镇北关呢!”
“是啊,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死在镇北关,起码能做个坦坦荡荡的鬼,而不是像现在,过街老鼠一样,东躲西藏!”
吕胜忍不住拍了筷子:“嚷嚷什么呢!合着我当初就不该救你们呗!哦,就只有你们清高,你们愧对叶临风?我呢?我跟他才过命的情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