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宣因为小妹的婚事睡得不安生,翌日上衙也精神不振,心不在焉。大半个白天过去,草草将公事了结,准备回府,却在大理寺的门厅上遇到一位不速之客。
沈宴一眼看去,晏元昭一袭青蓝圆领袍,负手而立,静静阅览壁上记载的历代大理寺长官事迹。
流年不利,三天两头地要和晏阎王打交道。
沈宣认了这命,过去拱手道:“已是放衙的时辰,晏御史来本司有何事?”
晏元昭转身,神情堪称和悦,“沈司直,两月前晏某帮你抓了证人李韬,你以过府小酌相酬,只可惜晏某当时无暇赴约。不知当时的酬谢,今日是否可以兑现?”
沈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晏元昭不是说为公不为私,不要他酬谢吗?现在竟然改口了。
而且此人如此坦荡地提出来,难道忘了不久前,他怒气冲冲地来到沈府,莫名把阿棠惹哭了的事情吗?
沈宣思量不定,脸上风云变幻。
晏元昭很有耐心,清风朗月地站着,等他答复。
上次他一时气急,又是要与沈宜棠断绝来往,才不邀自至地到了沈府。今时不同往日,当然要讲些礼数。然而时间不充裕,他能讲的礼数,也就这么多了。
沈宣道:“晏御史出手相助,合该要谢。只是今日匆忙,寒舍鄙陋,怕招待不周,不如在下请晏御史去酒楼一品佳肴美馔,聊表谢意。”
他估计晏元昭是有话要和他说。说就说吧,别把煞气带他家里。
却听晏元昭道:“晏某不嫌贵府鄙陋,无需饭菜,粗茶招待即可。沈司直,一起走吧。”
沈宣无法再拒,只得一同出了衙门。
沈执柔清廉,有时往来衙门家宅,不骑马坐车,而是骑驴。沈宣也有样学样,除去上回带沈宜棠来听审坐了马车,平日皆用一匹驴子代步。
晏元昭看了眼沈宣的青灰毛驴,没说什么,跨上红栗马与驴子并肩而行。
一马一驴进了沈府。
晏元昭说是只需粗茶,沈宣却不敢怠慢,吩咐厨房准备酒馔。
晏元昭再三谢绝,沈宣才没有坚持,只呈了些点心上来。不过他眼瞅着,晏元昭什么都没吃,连茶水都没怎么动。
晏元昭坐于案前,眉眼和舒,腰背端直,优雅与松弛结合得恰到好处。他平素都穿深色官袍,今日身上色彩清亮素净,那股令人凛然生畏的气质褪了大半,显露出世家郎君的清贵与底蕴。
这是晏元昭行走官场时甚少示人的那一面。
沈宣与他对视,第一次深刻理解了蓬荜生辉四个字。平平无奇的沈家正堂,因着他而沾了不少贵气。
晏元昭迎着沈宣的目光,开口了。
“沈司直,晏某也不想兜圈子,此番前来,是有一事要与司直商量。”
“晏御史请讲。”
沈宣实在好奇,晏元昭对他“和颜悦色”,是为了什么。
“在下心慕令妹,想求娶她为妻,与沈府结秦晋之好。”晏元昭缓声道。
沈宣大惊,“您再说一遍?”
晏元昭遂重复一遍。
沈宣反复确认,“您说的是今年三月初来府,在族中行五的妹妹宜棠?”
晏元昭反问,“沈司直难道还有别的未出嫁的妹妹?”
“可晏御史前阵子刚来过府里找在下妹妹,她还因此伤心哭泣,怎么这又突然开口求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