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知希听得皱眉:“他比你大多少岁?”
“十七岁。”傅让夷说。
“十七岁?”祝知希睁大双眼,“他都可以生一个你了!”
这是什么形容?傅让夷想笑,又笑不出来。
“是啊。”他轻声说,“所以,当时,他在某种程度上,填补了一点空白,那是我对来自长辈关爱的一种渴望。很多学生,在少年时代,都会对老师产生天然的崇拜,传道、授业、解惑,我有好多好多困惑,终于从某一天起,开始在日记里向他倾诉了。”
紧闭的窗子被砸开一道裂痕。
祝知希终于明白,为什么傅让夷会说,当一个人充分了解你,就知道该如何伤害你了。
“现在想想,真是恐怖。这个人尤其精准地戳中了我内心最脆弱最迷茫的部分。他写:你很优秀,和你未来的性别无关。还有,像你这样的孩子,不应该被选择,而是主动选择自己想要过的生活……”
“在我想学考古,却遭到养父母强烈反对时,他站了出来,不仅仅言语上支持我,鼓励我,甚至打电话给我爸,帮我劝他们。”
那个时候,年少的傅让夷觉得自己终于被“理解”了,被一位亦师亦友、亦兄亦父的长辈理解了。
祝知希听着,格外沉默,脸色也愈发阴沉。他第一次在外显露出这种神色。
他甚至有些不想听下去了,垂下头,伸手,手掌撑着双眼。
“他对你做什么了?”祝知希声音有些哑。
傅让夷向后,靠在椅背上,低声说:“他诱导了我,在我刚分化成Alpha的时候,最不稳定最危险的阶段。当时我连续四天高烧不退,整个人意识都是模糊的,请了病假,他去宿舍看我。”
“我听到是他,爬下床,开了门,他走进来,关上门,摘了手环,在封闭的单人间对我释放了我这辈子闻到最多最浓的Omega信息素。”
祝知希手都在抖。之前听到他说福利院,说被领养,祝知希觉得心痛,可现在,除了痛,他还有强烈的困惑和恨意。
傅让夷却在冷笑:“他甚至还引导我解开手环和颈环,说想闻我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他说他喜欢我,好不好笑?”
“别说了。”他抱住了傅让夷。
一点也不好笑。太恐怖了。生理性的反感和恐惧像蛇一样爬上喉咙,祝知希快要吐了。
温和的、友善的,充满慈爱与关怀的一张精美人皮,被信息素溶解,里面爬出无数只欲望的腐蛆。
但傅让夷没有停止:“我当时真的有种晴天霹雳的感觉,我真蠢,居然对这样的人敞开了自己。说不上来是怕,还是气,在他对我张开手臂的时候,我直接抄起桌上的台灯砸在他头上,然后就是椅子,砸得他跪在地上,我拼命地踹他,揍他,用拳头砸他的脸,他的嘴。”
某个瞬间,这张鲜血淋漓、面目全非的脸,变成了傅让夷自己。他揍的不是别人,是轻而易举信任他人的自己。
“他居然说他爱上我了,好恶心。”
的确,好恶心。祝知希听着,每一个字,每一声气流,都变成了针,扎进他的皮肤、血肉和心脏,也缝住他想要诉说爱意的表达欲。
原来这才是傅让夷患上恶性综合征的开端。一个包装成师生情谊的性骚扰,一次噩梦般的诱导。
“这是性侵未成年人未遂。”他说得几乎咬牙切齿了,“你报警了吗?他后来有没有被抓起来?”
傅让夷依靠在椅背上,偏过脸,麻木到没有眨眼:“没有。那段时间我养父的公司出现了一些丑闻,他不想被竞争对手再抓到新的舆论把柄。而且,单人宿舍没有监控,人是我开门放进来的,又被我揍得半死,我还是Alpha。他说这事很难办,说出去,人们只会说,A怎么会被O侵犯?”
祝知希气笑了,笑了一声之后,又红了眼眶。
“当然,我养父也用他的方式报复了这个人,他让学校开除了他,又疏通了一些关系,让他以后不能在任何学校任职。听说有段时间,那人开了培训班,也被弄得关门倒闭了。最后一次听说他的消息,是我大学的时候,听我养父说,他回老家了,买了房,过得不怎么样,但也安顿下来。以后他不会再出现在我的生活中了。”
“他确实也没出现过了。”傅让夷沉声说。
祝知希听完,看着他,又好像不止是在看他,这双黑色的眼依旧湿润,却直勾勾的,没了盈盈的笑意,显得阴沉。
“他凭什么安顿下来?”
傅让夷愣了一秒。
一直以来他都相信,自己早就已经愈合了。那些伤疤比皮肤还要厚重、坚固,只留下了一些后遗症,总隐隐的不舒服。但这一刻,看到祝知希的表情,他才意识到,那些藏在底下的脓从来没好好清除过,只是被痂掩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