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璃被那女子如此亲昵地拉着,一时茫然,又想起还未向皇帝行礼,无措地看向司徒攸。
司徒攸仍倚在榻上,神色如常,只淡淡说了一句“赐座”,有人搬来一张软椅,安放在原有的那张椅子旁,又送上两盏茶,那女子便拉着司徒璃坐下。
“敢问您是……”司徒璃略一犹豫,问出口道。
那女子笑意嫣然:“我是你母亲的师傅,名石璇玑。”
司徒璃的神情从疑惑转为了惊讶:“我母后的师傅?”
“正是。你身边的紫樱和白棠,就是我在你十岁时送过来的,小璃儿不记得了?”
她这么一说,司徒璃隐约想起来,确有其事。但母后苏缃如果在世,也将近四十岁了,眼前的人看上去如此年轻,怎么会是她的师傅?
“您为什么……”
她话未说完,石璇玑便轻快地答道:“是驻颜术,小璃儿长得这么漂亮,要不要学学?”
司徒璃轻轻摇头:“这倒不必。”
“是了,”石璇玑笑眯眯地点头,“我用驻颜术是为展现自己医术高明,小璃儿不靠脸,用不着青春永驻。你的名字是你母亲亲自取的,你可知她为何取了‘璃’字?”
“彩云易散琉璃脆*,寓意珍惜眼前,活在当下。”
“小璃儿真聪慧,不愧是缃儿的女儿。”石璇玑笑意更浓,又靠近些许,问她,“陛下待你好不好?若是待你不好,我便在他的药里多加一味黄连。”
她声音并未放低,一旁的司徒攸听得真切,冷哼一声:“你倒不如说,下药毒死朕,好让她登基。”
这话颇令人惊骇,司徒璃即刻跪下道:“父皇,儿臣绝无此心!”
“陛下您吓着小璃儿了!”石璇玑不满地看了司徒攸一眼。
“她哪有那么容易被吓着。”司徒攸示意司徒璃起身,偏过头去不再看她们。
“别转头!会碰着银针的!”石璇玑急得从椅子上跳起来,快步迈到床榻边,认真查看了许久,方才松一口气,“好在时辰快到了,陛下可别再乱动了!”
榻边小桌上点着的一炷香已经燃尽,石璇玑又忙碌了一阵,从司徒攸后颈取出几根银针,仔细看去,针尖一大截都被染成了黑色。
石璇玑见状,原本明媚的神色阴沉下来,语气带上一丝嘲讽:“毒渗得这么深,陛下这些年没少无谓地空耗心力吧?可别又是整日整夜地对着画卷睹物思人。”
司徒攸轻易不发怒,尽管隔着些许距离,司徒璃也能看出他脸色铁青,正在强忍怒意。
一旁的梁和看不下去了,赶紧打圆场:“石神医,陛下还病着呢,您就少说两句吧。”
“罢了,老身不跟病人计较。”石璇玑又瞪了司徒攸一眼,收起银针,“拿纸笔来。”
立即有内侍麻利地送上纸笔,石璇玑取了笔,龙飞凤舞地写方子。帐内安静下来,司徒攸斜倚在床头,目光定在帐中一角,似在静思。司徒璃不敢多话,只默默地低头抿茶。
须臾,石璇玑写完方子,交给梁和,道:“这药怎么用,梁总管还记得吧?”见梁和点头称是,却仍不放心,“再拿纸笔来,老身重写一份用法。”
“你就直说吧,”司徒攸终于开口,抬头看她,冷淡的声音中不含一丝情绪,“朕还有多久?”
这话一出,帐中再次陷入寂静,仅有在场几人的呼吸声清晰可闻。梁和举起袖子擦了擦头上的冷汗,石璇玑恍若不觉,仍在提笔写药方用法,写完后把纸张扔到梁和怀中。
“一年零三个月。”她直视着司徒攸,笃定的声音在安静的帐中回响,“若是调养得当,一年半。”
“啪”的一声,是司徒璃端着的茶盏从手中滑落,碎在地上。立刻有内侍来清理碎瓷片。她仍低着头,盯着地面上飞溅出的水渍,沉默不语。
“陛下放心,老身估量得很准,从未出过差错,定能让陛下活过明年秋天。”石璇玑说罢,坐回到软椅上。
司徒璃感到手上传来一阵暖意,是石璇玑握住了她的手。那是一只宽大柔软的手,带着些许皱纹,指腹有茧子,温和而令人安心。
半晌,司徒璃抬起头,与石璇玑目光相遇,轻声问她:“怎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