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宝姑娘,我一开始对她其实是极其不屑的,到底是商贾世家养出来的半分没有规矩,连闺名都大喇喇让别人知道,别人喊她宝姑娘的时候她都不害臊的吗?
哪像我们林姑娘?贾府下人有哪个知道我们林姑娘的闺名的?不过恭恭敬敬称呼一声林姑娘。
偏生她薛家犹然不知,好好的千金反倒自降身段去同那些下人打成一片。
可她们这些主子何必去讨好下人?看看二奶奶就知道了,这些下人可不会念着你的好,倒不如规规矩矩管着,犯了错打发了就好。
可是那天我看到被解救后哭得凄惨的薛姑娘只如溺水的人紧紧抓住林姑娘的手时,我还是忍不住心酸了起来,没落的家族又何谈尊严?
我胡思乱想之际,那个婆子又凑近我小声覆在我耳边说道:“现下林姑娘也没个长辈可以做主,你们做丫鬟的也要看着点。”
“哎。”说起这个我就止不住叹气。
自到京城才知道四大家族竟被皇帝抬手抄了个遍,如今竟只能去监狱探望故人。
如此变故,不仅令林姑娘措手不及更是让紫鹃泪眼汪汪。
即便没心没肺如我被此等氛围感染落了几滴泪。
“姑娘?”我看着摇摇起身的林姑娘下意识扶住她。
她好不容易养起来的面颊霎时褪了颜色,一张小脸苍白脆弱像是在雨中摇曳的花儿,我心疼不已。
“今日的贺宴我会请求皇后娘娘容我探监。”
她平复几许,才轻轻开口。
我向来不聪明,对此只觉亏死了,贾家哪里值得我们姑娘如此?便哑口半晌无声。
直到多年后才反应过来,彼时林家太过扎眼了,谁都知道鼠疫时林家于扬州之功,姑娘却只求一个探监资格,一是想降低林家在皇家的存在感,二来也是替林家背一层亲戚之罪,她家姑娘客居贾府许久若是转瞬将自己于贾家摘得干干净净难免有白眼狼的流言。
正所谓不怕皇帝惦记就怕皇帝拿捏不住自己的把柄。
紫鹃向来比我聪明,一下子就明白了姑娘之意,她朝我使眼色,但我向来没懂,她垂头无奈笑了笑上前安抚林姑娘。
恍惚间,我好像想起了姑娘初入贾府时,当老太太把紫鹃喊来伺候姑娘时我们就好像一直都是这般。
我总是呆呆地看着紫鹃姐姐好生照顾好姑娘而自己则半点跟不了,更准确的是脑子笨压根反应不过来。
以至于后边所有人只知紫鹃也不再提及我的名字,对此,我真的很难过。
林姑娘显然已在紫鹃的宽慰下稍稍安了心,我能看到姑娘不自觉轻轻扣住那半块夫人留下的羊脂玉,这可是自小就有的习惯了,此时的姑娘定也是惶恐不安极了。
我觉得我也想说什么的,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说什么。
接下来就是更衣前去皇宫领赏。
我们的姑娘向来都是天仙下凡,如此妆点更添贵气十足,正所谓黛眉开娇横远岫,绿鬓淳浓染春烟,我们姑娘当真浑身萦绕着一股巫山云雾般的灵气。
原本以为女眷不过去皇后那边领赏,可真等我们到长春宫见到世上那个最尊贵的女子时那个女子看着姑娘时竟幽幽叹了声。
原本我们是不该直视皇后的,但她竟让姑娘抬头,即便蠢笨如我也能听出这其中相看的意味,无边的恐惧逐渐蔓延开来,让我匍匐在地的手不免颤抖泛起了一层薄汗。
未及传来温柔地赞叹:“倒是个好模样。”
我大气不敢出也不敢胡乱瞟,只觉脖颈上悬着一把刀却只能静静候着它落下。
我能听到皇后的轻叹:“可惜了。”
我不知道她可惜的是什么,是在可惜年轻美好的生命也要如一朵强行摘下的花会在她们身边凋零还是说姑娘如此美貌注定会成为劲敌?
支撑着身子的手止不住地颤抖着,让我压根无法思考。
出乎我意料的却是皇后低低笑了,只是问道:“林氏,你觉得这宫中如何?”
“回皇后娘娘,臣女未曾好生看过宫中的风景不敢妄议。”
耳边来自林姑娘熟悉地软糯嗓音不急不缓响起,我能看到姑娘不卑不亢的语气和亭亭玉立的身姿像一枝暴雨不折的花。
皇后闻言语调不变只是懒懒道:“若给你这个机会呢?”
这句话可谓是把最后一层窗户纸给戳破了,一时间宫内落针可闻视线逐渐聚焦在姑娘身上。
却只见林姑娘标准的行了个礼,声音依旧是江南水乡特有的软糯:“请皇后娘娘赎罪,臣女无福,比起留在此处臣女只愿去见外祖家的亲戚,请皇后娘娘成全。”
她只是不急不缓地说完而后额头碰到地面。
我常觉得我们姑娘如花,紫鹃问可是因为姑娘娇弱需要人精心浇灌呵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