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她清晰地看到,他仍旧为此感到伤心,却不再躲闪、或者借故离开了。
他不退不让地望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我之所以现在告诉您,是因为,这不再是一场表演,或者说报复了。”
“它和你们无关了,是我真的为我自己的人生做的选择。也不止这一件事,妈,我真正想告诉您的其实是,我不想再为了报复谁,去浪费我自己的人生了。”
“因为不值得。”他轻声念出他向闻静索取的那个答案。
沈母瞳孔微微放大,听着他用和缓的语气,说着这样的话,却好像比过去每一次针尖对麦芒的争吵,都更加让她心脏捏紧。
“我现在觉得,我和您之间的关系,跟您和姥姥的关系,其实真的很像。您是不是也在用自己的人生,来报复姥姥呢?您觉得值得吗?”
沈母蓦然冷下脸,别开视线,大步向她的卧室走去,“管好你自己的事吧!”
身后传来“咚咚咚”踩在楼梯上的急促脚步声,很快,她察觉他已经跟到了她的身后,脚步却缓了下来,和她的步伐同步,像是在等她转过身。
“妈,您知道的对吧?我总是觉得我很对不起您,有时候又觉得很恨您,但无论如何,我也还是爱您。”
“我知道爸大概没怎么爱过我,但您爱过我。”
“啪——”房门在他面前甩上了。
他沉默地站在门口,仿佛切身感受到了房门的余震,然后低着头,轻声把没说完的话说完。
“所以在你们中间,我永远会站你这边。”
大概不会有人想听他说这些话,但他也是此刻才明白一件事。
倾诉这件事本身,除了传达,也是为了放过自己。
不再在心里模拟争辩,试图探寻一个不会有答案的答案。
当话语出口的那一刻,没有得到回应的倾诉本身就成了答案,他再也不必去争辩。
他微微仰头,环视着这所房子。
18岁的那天,他在这栋房子里,独自度过了他的成人礼。
因为父母都不在他身边,所以它就像一个横出一截的未完成品,一直梗在他心头,从未过去。
但它总会过去。
尽管当年没能陪他完成的人,将来也依旧不会陪他完成。
但释怀是他能送给自己的完成品。
他凝视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半晌,然后转身,大踏步出了门。
“咔哒”一声,将这栋凝聚了他太多执念的房子,阖在了自己身后。
*
闻静昨夜睡前没有拉窗帘,因此自然地,被穿透玻璃的耀眼阳光唤醒。
那种折射在洁白墙壁上的清透色调,总让人有种生活一片明亮,没有任何阴霾的错觉。
但错觉就错觉吧。
一个美妙的错觉,或许就可以支撑起一个让人觉得并不糟糕的上午。
这些时刻积累起来,停滞的人生就开始重新跑动了。
她稍稍在床上赖了片刻,随后爬起来洗漱。
早餐照常,她从冰箱里拿出牛奶和面包塞进微波炉,却犹豫了一下,重新放进冰箱。
比起这样糊弄自己,她今天更想走到街上,走到被包子、油条、豆浆、馄饨共同拱起来的热气中,走到奔流不息赶往地铁、公交车站的,或悠闲或匆忙的人群里。
她转身穿上外套和鞋,揣上钥匙出了门。
*
沈霖是被酸痛的脖子唤醒的,他睁开眼,发现天已经亮了。
一晚上折腾太久,最后看了眼时间,沈霖觉得自己也不必费功夫回家了,直接把车开到了闻静小区门口。
没想睡觉,但还是睡着了,最后折磨的就是自己的颈椎。
他单手揉了下后脖颈,却突然透过车窗,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