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染回到家,发现另一个变化——隔壁静得出奇。
老房子隔音不好,租金便宜,租房的年轻人不停的换。从闻染住在这里开始,经历了很爱唱歌的女销售、醉酒后总是大笑的广告文员、还有之前那群总是打游戏骂脏话的男生。
隔壁倏然安静下来,闻染的睡眠质量显著提升。
但她再没遇见过许汐言。
许汐言真的租下了这里?
问是不可能问许汐言的。闻染这天下班,忍无可忍看了眼墙面贴着尚未揭去的招租广告。回到家,打了个电话过去问:“喂,请问房子还出租么?”
对方是位海城老阿姨:“喔哟小姑娘,你打晚啦,我这套房子俏得来。”
她随口的一句称呼,却听得闻染悲从中来。
闻染早不是什么“小姑娘”了。从前十七岁,遇到在学校香樟树下回眸的许汐言,那时她是小姑娘。后来二十六岁跟许汐言重逢,纠纠缠缠间,已然又过了这么久。
都说人的声音是最晚苍老的,所以阿姨听她打来电话,还是操着本地方言唤她“小姑娘”。
只有闻染自己知道,她不年轻了。
且不说熬夜后皮相总比十七岁时浮肿些,更重要的是一颗心,像受伤后痊愈一般,结出层厚厚的茧子。
闻染在电话里问房东阿姨:“租您房子那人,不会租了一辈子吧?”
“哈?”
“没什么,我开玩笑的。”闻染说完,就把电话给挂了。
她带着一颗结出茧子的心脏想,就算许汐言租在她隔壁又怎么样呢。
许汐言应该没什么时间住在这里。
况且就算许汐言住过来,那又怎么样呢?
周贝贻签约进许汐言工作室,圈内为之惊叹,她倒能做到和闻染一样,分外平静。
她也不是什么物欲旺盛的人,诚如她自己所说,商场五十块一小时的商业钢琴也能养活她,也能让她每天弹最爱的钢琴。是否成名什么的,她倒也并非真正在意。
许汐言的工作室要求极高,对她也是,对她的钢琴也是。这天闻染帮她调律后,两人一起打包了麻辣烫和鸭舌,回到闻染小小的出租屋一起吃晚饭。
沙发太小,两人盘腿坐在地板的短绒地毯上,就着小小一张茶几,戴上一次性塑料手套,抓糟卤鸭舌来啃。
周贝贻笑道:“现在总算不是只能请你吃面的时候了。”
刚遇见周贝贻那会儿,闻染的个人工作室刚开,柏女士的乳腺又要动一个小手术,她自然不想柏女士低头受气的找舅舅要钱,赶紧把最后余下的钱转过去。那会儿真是捉襟见肘,周贝贻和她也是差不多情况。
两人真的只能去超市买些面、鸡蛋和蔬菜,搭伴吃还能更节省些钱,今天你付,明天我付。
现在也能随随便便买得起糟卤鸭舌,也算巨大进步。
年轻的周贝贻说起这些,语气竟还有些感慨。
闻染笑起来。
周贝贻跟着弯唇:“闻染姐你笑什么?”
闻染笑着摇摇头。
她站起来,脱掉手套,走进洗手间洗了手,走出来跟周贝贻说:“你慢慢吃。”
自己靠在小小一支立式书架边,指间夹了一支烟,但没点。
身后窗外是高耸的立交,车水马龙的马路,往来车灯交织成红白两条脉脉流淌的灯带。车灯混着路灯,很微妙的透过玻璃,映亮她的脸。
她就是在那一刻,忽然觉得有点难过。
从一碗面到糟卤鸭舌,对真正年轻的周贝贻来说,是足够厚重的回忆了。
可对闻染来说,这份回忆还是轻薄了。
她总想着为了许汐言,她一个人远赴加州,又飞往摩洛哥,在飞机上带着发肿的小腿,和某种奋不顾身的心情。
闻染很清楚,那种心情,无论以后面对谁,都不会再有了。
还有这份回忆的重量,她又要与谁人攒够多久,才能超越,她简直想不出答案。
这时外面有人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