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眼前这从花变成玉镯的本事,自然只能是妖物的化形妖法了。
乘岚心中微动,还不等他套话,红冲主动道:“其实……或许这才是我现在的本体。”
三百年前,他落入熔炉中后,法力形成新的结界,防止不灭真火与怨气席卷而出。这道覆盖了整个岛屿的结界,因其内不可催动真气,违者将被真火烧成飞灰,渐渐地,就被魔域中的妖修魔修们称为“灵压”。
这也在红冲的计划之内,他将魔教集结在这里,自然也要承担监管和保护的责任,哪怕身死魂消,他的法力总会在这里庇护着魔域,给魔修留下一个容身之地。
但也正因如此,他的法力本该永存于此,直到千年之后法力耗尽,才渐渐消散,却没想到居然短短三百年就意外消失。
恰巧,那时他受莫名蛊惑,伸手触摸了灵山上的熔岩悬河,却被吸入记忆碎片中。如今他自然明白,那条熔岩悬河,其实就是他所留下,几近实质的法力。
在他醒来之后再登山上寻找乘岚,果然,这道悬河也同样消弭于无形。
如此庞大的法力怎会凭空消失?自然是有谁取走了它。
可是,除了自己,又有谁能取走原本属于自己的法力?
而那条熔岩悬河中,居然也存在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比如撰写《雪花闺》的那部分。
谁会把自己的缱绻往事张冠李戴,捏造到他人头上,还用来误导自己?其心何其险恶!
红冲对此也并无头绪,只好委婉道:“可能我现在确实是个石妖呢?”
果然,乘岚眉心紧蹙,问他:“那你上辈子也骗了我?”
乘岚不信妖物重修就能换个种族,这是自然——如果连种族都能更改,那与转世又有何差?
他顿时心如擂鼓,仿佛坠入万里深渊,几乎无法思考。
来世今生,若是转世,又怎么还能算是从前的那个红冲呢?
他怕红冲是真的死了——哪怕三百年来,他都对此深信不疑。可一朝重逢春光,他似乎比从前更脆弱,不愿接受这个残酷的结果——如果眼前的这个红冲,原本也只是一个因机缘巧合,抑或是阴谋诡计,而获得了红冲的记忆与神通的别人。
“兄长,莫要多想。”红冲无奈开口:“我的神魂骗不了你。”
闻言,乘岚才找回了自己的呼吸。
是了,是了,早在山上那时,头一回让他相信了红冲身份的,就是神魂。
哪怕转世,神魂终究是会有变化的,就像文含徵和玉滟,所以乘岚从来不曾把玉滟当做自己的师弟去看。
但红冲的神魂,他永远也不会认错。
见他冷静下来,红冲才好解释:“我的本体本该消亡,法力也被束缚在灵山结界之中,本不该有重修的机会……”他刻意隐去了熔炉的存在,才能堪堪将这番话说出口,“但妖物重修,至少要保有些从前的‘遗物’才对,我的遗物,除却你们口中的‘灵压’,就都在兄长那里了。所以,我从前才十分好奇,究竟是有什么法门,竟然让我重新修出一道身体,且我确信,我是红冲无疑,并非旁人。”
提及‘遗物’二字,乘岚不免捻了捻右手。
他并无把藏官刀交回红冲的打算,而是放回了他自己的乾坤袋中,可习惯使然,每当思考时、想念时,他还是下意思地重复抚摸刀柄的动作。
毕竟这是唯一一样实体尚存的遗物。
红冲瞥见他的小动作,继续道:“但如今我想到了些许可能,或许这并非我重修出的身体,而是他人专门捏造出来,叫我以为这是自己修炼出的本体。要做这事,只能用我熟悉的东西,便是灵山的火山岩。”
因他身殒于此,整片灵山皆沐浴在其法力之中,虽说不能算作他的尸骨,但也勉强足以做些手脚。
说着,他故意在乘岚腕间晃了两圈,尽情展示自己这副石头身体。
“那方才花的模样……”乘岚迟疑道。
“那原本也不是我所化出。”红冲幽幽道:“那是兄长你将我化成的……不过你我神魂相连,这幅模样,也确实是我本该有的妖形真身。”
乘岚只好不说话了。
他思索片刻,虽然仍觉有颇多费解之处,但也接受了红冲的说辞。
红冲故意问:“兄长总不曾将我的遗物交予他人吧?”
乘岚抿了抿嘴:“自然不会。”
“那便是了。”红冲原本也对此并无质疑,不过是故意一问——可乘岚答得过段,神情却似有隐藏,反而叫他心中暗自留意。
他话锋一转:“不过,灵压如今消失了,也不知是谁竟能取走我的法力,我想他应当与捏造石身令我重修之人是同一人。”
“那是你的法力?”乘岚惊道。
“是。”红冲道:“所以我有些猜测,或许是有人同样用灵山土石草木捏出一副身体,这才能投机取巧窃走我的法力。”
他话音刚落下,又忍不住补充了一句:“说不定也是这样,他才能偷偷看到我的记忆,然后……写出了《雪花闺》这种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