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颗头颅落地,血沫子溅出,死不瞑目地等着凶戾的眼。
十人……九人……六人……
剑气?明显弱了许多?,他精疲力竭,而围困的六名死士又变幻了阵型,密不透风地将人摆在阵里围杀。
这些人可是整个赵国最精良难得的剑客武人,据称只要是出动这十二人的阵法,便是当世?第?一的游侠都未必能破。
公卿们观战,都入了迷。
可对于?赵姝来说,好似天地日月顿止,每一霎,她的心都好似被搓碾凌迟,被他身上不断新添的伤惹得整个魂灵亦在震颤。
她的手死死按在剑柄上,赵穆兕步上前耳语:“王上即是赵国,不可失态。”
刀光剑影里,公卿们尤其是懂剑术者,皆是一脸慨叹,就连赵姝这个一窍不通的,也终是体悟到?,王孙疾不愧有当世?第?一的剑客之名,他从前对自己是多?少忍让迁就。
赵如晦死时的场景复现,她惊觉已是无泪,这一瞬间,只仗着他目盲肆无忌惮地盯着战局,却连一句话都不敢说。唯恐自己的鄙陋无能,还要将他也一并?害死。
她立于?王座之颠,眼看着他身处险境,眼看着他被利剑划破皮肉,血色蔓延开。
“你是赵国的王,公卿面前无泪无伤。好了,请王孙入囚车,总得说两句吧。”
鏖战息止,仅存的三名死士将铁锁套去殿中血人的肩背脖颈间,尘埃落定,赵姝却兀自沉溺在多?日前相似的一场宫变里。
一时间,她还是忍不下滔天的木痛,‘蹭’得一下拔剑胡乱朝自个儿臂间刺去。
韩顺一记惊呼,殿末铁锁挣动,青金宝剑坠地,但听她睁着干涩的眼哑然道:“王孙疾,你既敢谋刺!寡人今朝血祭,从今后,你我恩义断绝,若再见时,便是秦赵死诀之日。”
……
一直到?楚使?仪仗入城的日暮时分,她眼中依旧是那人去时的一抹挂着血的冷嗤。
第97章四散6
十七日的圆月依旧看不出多少残缺,见?到戚英的那刻,赵姝遍身套着最繁琐堂皇的衮服冕旒,是君王祭天会盟时才会穿的。仪仗军卫绵延三十五里,从邯郸南城的召阗门一路陈列拱卫着,直入王宫。
文武公卿举凡族中有?封爵的,便连平日不上朝的闲散封君亦尽数入宫,声势浩大四百余人满目雅白地分立于勤恤殿广场两侧。
雪一样地服色上,团纹镶边的金绣似云海里翻涌的刺目日阳。
这是赵宫迎客的至高规格了,赵穆兕拿定了与楚人交好的国策,则顺水推舟将这一套摆了出来。如此?仪制,晋赵二?代立国以来,也不过寥寥三回。最近的一次,便是赵戬迎娶天子?嫡女。
赵姝自王座上举目遥望,她也从未见?过这般场面。
数九寒天的,王座被摆在了殿外高阶上,呼吸间不?断有?氤氲热气升腾而上,混搅着十二?旒的彩色珠帘,模模糊糊地望出去,不?似人间。
她执意要早早来等,此?刻被冻得僵冷,杏目呆愣地死死望着来路。时而攥紧了袖摆,又会突然重抽一口气地松开。
漫长的等候里,纵是由这满堂满殿的公卿陪着,她却只要一晃神,就会浮现出嬴无疾临行前那一双灰败无神的眼,血人一样被人捆缚进囚车里。
她还来不?及搞清原委,却不?得不?压着满腹的愧痛悚然盛装坐候于此?。
宫墙上令旗挥动,第二?重灯火燃起映得阖宫里幻若仙琼。
珠旒颤动,亮若白昼地将那些公卿服色分割成屑。
霎那间,她仿佛看见?了自己去岁入质时的光景。
她忽然扭动过僵冷的脖颈,如大梦方醒,自语地问:“阿翁,天上又落雪了吗?”
韩顺诧然地瞧一眼如洗晴夜,拢着手正踟躇着该如何作答,忽然眼尖地瞧见?远处靛青绿服色的楚人队列:“像是戚夫人到了。”
赵姝一凛,拨开冕旒转头?时,也就抛了方才那一句胡话。
楚人的仪制远望若青绿色的旋山巨蟒,而正主的辇轿更远的只似巨蟒背上负着的一点墨色。众人便见?王座上他们这位赵国的新君,竟是掀起珠旒拖着曳地幅摆,似一只奔火的飞蛾翩跹着淌下长阶。
群臣皆讶,唯独赵穆兕仅是皱眉不?愉,因?他知晓此?女的来意。楚国如今掌兵的大将桁乌父兄都丧于二?十年前的秦楚之?战,桁乌野心勃勃一直想要夺回当年蜀北的失地以告慰祖灵。
可秦国的雍国夫人芈嫣与楚国新王之?间的姑侄关系,非要一个分量足够的理由,才能挑起秦楚新争。
至于怎样的分量么,赵穆兕几?乎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一个人——来和亲的芈嫣之?女渭阳公主嬴环。
旁人不?好去动秦国公主,可这位戚夫人就未必了。
是以,当他瞧见?国君下阶亲迎于他国夫人辇轿下后,除了不?愉鄙弃外,更多的反觉增了分稳妥。
阔别十余月,当赵姝再?次看到戚英的第一眼时,她正由两个高挑恭谨的少女搀扶下辇。这个十六岁的女孩子?身着楚人内宫贵妇的繁复礼*七*七*整*理服,举止雍容步态缓缓,一抬头?望来时,一张脸上脂浓描金。一番形容同去岁比若天渊之?别,她是自小在赵宫长大的,却连近前的几?名赵宫内侍都一时没将她认出来。
可当她含笑正视时,赵姝依然从这一具气韵万千的躯壳里,攫出玉粉金环背后,戚英乖顺柔怯的灵巧真容。除了略略丰腴些,身上多了些乌漆嘛糟晃得眼疼的物?件外,简直没一点改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