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虐的吻落下来,粗粝抚拭揉散了发?髻扯去了易容,情至深处她早没了应对的本事,不过是被?他控在掌心里。
一切就要水到渠成时,嬴无疾深喘着停了下来,染了灰的眸子?阴鸷地瞧着她,指腹一寸寸描摹藕色檀口。
目光流连过她鼻梁上微微青肿时,心底仍起涟漪,不由得觉着有些好笑。
深藏起贪恋,他将?这张脸定格刻画,像是从今往后未必再看的到一样。
克制住叫嚣的欲。念,他挑眉故作冷情,欣快地捕捉到她雾眸里的一丝诧异失落后,听见自己说:“日日吃一样的东西果然会腻,也难怪列国都是后宫殷实?。你说的对,毒既是解了,就不必牵扯。等?本君回?去得了位,赵王若要报答,届时割几座城池再多送些美人吧。”
言罢,他再没一丝留恋停顿,抽身退开。袖摆轻拍了两下高大身影背对着她,玄衣整肃连头发?丝儿?也没乱一点。
而她散发?宽衣地要去拦,一脚绊踏在凌乱下摆里,从琴案上跌滚下来,额角‘砰’得磕在案角上。她顾不得狼狈也觉不出痛,撑着身子?还要去追:“我一定会找出化解的法子?,倘若做不到,就、就砍了我的双手从此再不施针行医!一定能治好的,你别怕。”
最?末一句话让男人浑身震了下,可他却嗤笑着哼了记,鼻音里是毫不掩饰的鄙夷不屑:“赵王就是把全身的皮肉刮下来,剁成肉糜搅作饵馅,在菜市屠户那?里,也未必比畜肉贵多少。”
步下半层木梯,他面目身子?半隐,又添了句:“天下名医如云,赵王还是做好本分。倘或太闲,不如去赵穆兕跟前多替本君美言两句,你赵国若扶持了秦楚两国新君,得百世安宁,才是正事。”
这一句音落,他身影没入旋梯尽头,再不去回?看她一眼。
赵姝倒颓在案下,嘴里头念念有词,尤还未平复喘息,便朝楼下奔去。韩顺方才见秦王孙冷面而去,此刻听到动?静,以为是什么十万火急的事。老?宦一脚重一脚轻地往楼里跑时,一老?一少两个就对撞在楼前玉阶下。
韩顺在冷宫里苦熬四十年,右腿膝踝常年肿着,而赵姝痛心彻骨这一月余也是败了腿脚气力。这一对撞,又恰在九层玉阶中段,老?少两个轱辘似的‘哎呦’着就朝阶下摔。
赵姝到底是年轻,眼瞧着老?宦朝石狻猊砸去,她想也不想地伸手朝他后脑垫了一下,二人相继扑在地上,左手掌钻心得疼。她却只是‘嘶’了一声,将?人从地上扶起,言辞慌张里又带着希冀:“快去召怀安王姬显入宫,寡人要问话。”
钟情蛊乃是西域奇蛊,三?十年一成。她今日绞尽脑汁地列了几个寻解法的门?类方向,却直到现下才突然想起在兄长的札记里看到的蛊叶来历。世间万物相生相克,便是最?难解的困局,凭他千头万绪抑或破绽全无,都只管去源头处找,才有胜算。
“可目下都快要三?更天了,还有大王,您的手……”韩顺扶腰撑着石台爬起来,方才那?一下的力道他是知道的。
心惊告罪暂且压下,他颤巍巍地刚想说先去治手,抬眼看清了君上形容。
少女额角鼻梁皆带着伤,常服散乱杏眸红肿仓皇里透彻坚毅。这张脸比易容后柔和清艳三?分,无绝世之?貌却若云月出岫,如此韶颜稚齿,又哪里是什么男儿?郎!
饶是听过再多宫廷秘辛,此等?冲击也叫人一时难以回?神。
老?宦先是愣了下,继而以从未有过的灰败无望倒伏去地上,只道:“老?奴感念吾王再造,请王上赐死,来世结草衔环……”
“好端端,死什么死。”赵姝也反应过来,只气悔了一瞬,连忙就将?人从地上扯起来。在看见老?宦眼里的动?容忧疑后,人前敷衍矫饰了十几载的她忽觉一阵破茧般得轻松。
因这韩顺也算是孤零零一个在宫里,还牵扯不到前朝,不需防备。赵姝笑了笑,对着他苍老?慧黠的脸,道:“阿翁与寡人有缘,从前那?般风浪磨难都过来了,必然是高寿有后福之?人。我是命薄福浅之?人,举目赵宫亦是无亲,阿翁若是愿意,往后便近身跟着,也好为寡人镇掉些厄运,添两分福寿。”
君臣有别,生了这事,赵姝原以为要好一番折腾才能平息他的疑虑惊恐。未料老?宦风烛残年除却尚存些昔年执念外,也早已生过些出世之?心。
浑浊的目中,他只见一个饱受催折历经荒颓的小丫头,云泥殊路这一刻里奇异般得感同身受。
“好…好,都依大王所说。”不必虚言,许多年来,韩顺透过眼前的一国之?尊天潢贵胄,莫名想起自己入宫时四岁的女儿?。年深日久,梳着冲天辫的小娃娃早模糊了相貌。
老?宦忽然吞声恸哭,珠玉如瀑划过他沟壑纵横的脸,却连一丝儿?哭音都没有。
枯木似的胳膊不自觉地抬起,隔空停在她额前伤处半寸,挤出个极难看的笑,问:“再唤一声阿翁,老?奴替大王去杀了秦王孙,狗崽子?!欺我赵国无人么!”
“阿翁是想到年轻时什么事了吗?阿翁你误会了。”星月炽盛,照得观星楼前一片堂皇,赵姝最?是敏慧,举袖也不嫌脏就往老?宦脸上按了几下。因恐这人真?趁着疯劲做出些什么,索性三?两句托出了寒毒之?事,又催道:“我去楼内敷面更衣,阿翁速去召怀安王。对了!新河君亦知我身份,你在人前还是如常,万不可叫他察觉分毫,否则先生若要杀你,寡人也保不住。”
老?宦点头,心里头晃过赵穆兕的名字,领命而去。
这一夜,姬显入宫已是后半夜,却给赵姝带了个上锁的锦匣。
巴掌大的铜匣一共三?层,形制似一个微缩的食盒,三?层圆塔的式样,雕镂极是繁复精巧。托在姬显手上,远观不过数寸长短,然则镶金砌玉又是纯铜实?心构作,分量委实?不轻。
“卿上回?说,你能挟令西域商队调动?诸小国人马?”三?更初刻,夜正是最?冷最?浓之?时,赵姝顶着一脑袋狼藉,只随意拾掇了番,上前拎过铜匣子?直入正题。
“大王错了,不仅是西域商队……唉,小心!”姬显打量过她脑袋上的伤,正要纠正辩驳,不防赵姝心不在焉被?铜匣拖得一个趔趄,姬显立刻猱身近一步,一手托正铜匣,另一手贴着她的背将?人朝自己怀中带了下。
其实?原本赵姝只是没拿稳被?手上物事带得坠了记,哪料到被?他一扶反彻底失了重心,他的手托得用?力且人立稳了也并不急着放手,如此便是十足得僭越了。
“多谢。”气氛尴尬,赵姝下意识地就欲自责圆过去,她两手抱稳了铜匣就要从对方怀里出来,一面掩饰转口问:“这匣子?不大倒重得很,卿要献礼,又何故锁着呢?”
“这是晋阳君留下的,他特命属下晚些来献。”说着话,托在她背后的手却不松反紧,清瞿的一张脸上竟目露骇然痴迷,蛇一样有如实?质的目光腻过她面额眉眼,突然来了一句:“大王,你身上的寒*七*七*整*理毒该是已经解了吧?”
“怎么了?”赵姝虽然讶异,可经历过这一切后,无论再发?生什么,都很难在她心里再起波澜。她甚至连动?怒都不曾,只是用?胳膊肘不再客气地格挡着脱开身。
她留了个心眼没有直接说嬴无疾体内残毒,而是站稳了目中冰冷平和地望过去:“兄长留了什么话,要等?一月后才来说?还有卿与兄长的挂碍缘故,不如也一并说清了。”
今夜近前细看,她才发?现,姬显实?在是面熟的很,从前在邯郸时定然是见过的,只是未必说过话,没有太多印象。他举手投足言谈行止里,都似带了赵如晦的一副影子?。而他比兄长更年轻些,只是前两回?见时,总一副板正恭谨的做派,容易让人忽视了他尚算清俊少艾的容貌。
姬显的确是被?赵如晦的影子?养大的,二十年前,赵姝尚未出世,还尚在襁褓中的姬显就被?国师季越从旧晋末支里抱养来。
季越为了让他听话将?这幼子?养在暗室里,待他比禽畜更残忍严厉。再后来,赵如晦惊闻赵姝遭际,便从季越处将?人要了过来,亲兄弟一样养在外头。赵姝时常在外头晃,他便总是让姬显在暗处看着,时时灌输,日日重复,便要将?自己一番不能说的心肠复刻到姬显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