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梧笑了笑,道:“抱歉。”
时辰差不多,宋青梧身上的药油也晾干了,谢淮骁让关宁进来替他更衣,自己去了太医院的值房里寻张致和。
张致和恰巧刚起,他心里一直惦记着宋青梧的病,也担忧谢淮骁手生、拿捏不住分寸,睡得便不深,浅眠一会儿,很快就醒了。
他见谢淮骁进来,便问:“陛下如何了?可退烧了?”
谢淮骁顿了顿,眼神闪了闪,说得模棱两可:“还是那样。”
张致和倒是没有感到奇怪,毕竟谢淮骁不通医理,风寒病人的体温本就比常人要高出许多,不经常接触,感受不出其中变化也是自然。
张致和点了点头,拿上药箱,说:“差不多也是传午膳的时辰,我去守着陛下吃了药膳和汤药再走。”
谢淮骁跟着他一起离开,并肩走在宫道上,头顶偶尔掠过伸出墙来的点着新绿的瘦枝,上头肥圆的雀鸟跳走几步,倏地歪了歪灵活的脑袋,看着两人的背影啾啾叫着。
“陛下病了便睡不好这个毛病,能治好么?”谢淮骁问,“内殿里点了安神香,但似乎没有起效。”
张致和以为他从开始便晓得当年的事,当年虽然被先帝封锁了消息,但那个时候谢淮骁跟宋青梧的关系好,林海潮又是二人的老师,也是知情人,谢淮骁不知道此事,反而会更奇怪。
“倘若只是身体疾病,倒还可以说上一二。”张致和说,随即叹了气,“但陛下这个,明显是心疾。”
心疾自古便难医,就算是能痊愈,靠的也从来不是药理。
张致和说:“但陛下对此一向讳莫如深,但我觉得并不全然是因为当年他受伤一事,毕竟若只是当年治伤时的缘故,这么些年,他一直活得好好的,早该了结才对。”
何况,宋青漱和先帝早已死了,如今也没有人能再威胁到他。
不是?
“哥哥。”宋青梧将巾帕递过去,轻轻拽了谢淮骁的袖,“好湿,帮我擦一擦。”
袁晚晴的故事已经讲到最后了,结束的琴音响起,宾客渐渐喧闹起来。
见谢淮骁不动,宋青梧便拿过他的手,揉开掌心将帕子放上去,接着,握着他的手,放到自己侧脸上。
“快一些。”
谢德子啊啊了两声,踱步刨了刨蹄子,谢康站起身离得远了一些,笑道:“好好,真是说不得。”
昨夜里下了小雨,早晨虽停了,但街上雾蒙蒙,还带了水汽,屋里还好,出到外头,身体不好的人还会觉着冷。
宫门外百官列队齐整,文官这边便只有谢淮骁一人脱下了氅衣,其余大人只是减去了手炉,还需得到惊蛰后,他们才敢减一减衣裳。
工部如今和户部一样,尚书之下都缺了一角,为了队列好看些,林海潮便让他们站作一处,再旁边,便是吏部,他们尚书如今不在雁都,但位置是留出来的,便站在最侧边。
但如今周炼最是见不得谢淮骁。
南菱州的那笔三千万两白银的费用,折子递上来前是工部已经派人去测算好了数的,谢淮骁在陛下面前说几个字,便又将此事打回去重头开始,这让工部的面子朝哪里搁?
好不容易才说通了陛下,解了两位驸马的禁令,他原打算送佛送到西、人情做到底,将南菱州重新测算的差事交到驸马手中,偏偏这个节骨眼上,许由又出了事。
周炼得了风声,晓得那日除了安宁公主和陛下外,周先述和谢淮骁也在场,可周先述是什么人,他从不去这样的地方,如果不是有人刻意指引,怎么偏偏恰好在那日出现在荷水苑里。
盘盘那日在的人就晓得了,定是谢淮骁故意带去的。
如此一来,他帮衬许由反倒成了错事,便是安宁公主面上不说,心里说不好也记了他一笔。
否则,罢官如此大的事,便是陛下也不一言蔽之,周先述的吏部本就掌管官员任用,有了他做见证,倒是将这事儿上的所有漏处都给补全了。
周炼想着这些,面色凝重,倒是陈相如自若得很,仿佛根本不受许由之事的影响。
他朝林海潮作揖,神情上带了歉意,说:“先前同阁老说好择日带着小儿登门拜访,偏因下官自身事,误了时间,让您空等一场,实在感到抱歉。”
他太谦虚,倒是让林海潮有些诧异,说:“这不是什么需要记挂的事,身不由己,如今陛下解了驸马禁足,再找时间来便是。”
陈相如目光忧愁,道:“但许兄出了事,累及峋儿这段时间不好外出,越廷听说之后十分固执,说不愿背着弟弟见阁老先生,唉,知雪又向来疼他宠他,听他这样说,便顺了他的意,让我见了您时道个歉,便是您还愿意见越廷,也需得等等了。”
陛下只吩咐了他守好这处宅子的门,看个门而已,他怎么会做不到。
“陛下放心。”关齐说,“奴不会让旁人来打扰的。”
宋青梧嗯了一声,又对谢淮骁道:“进去吧,哥哥,不必管我。”
谢淮骁蹙眉:“那你呢?当真不同我一起进去?”
“我就在院里的小亭中坐一会儿。”宋青梧指了指谢淮骁身后,“那种场合……我暂时还应付不来。”
登基这几年,宋青梧见过不少大场面,设宴群臣,接待附属国的来使,哪一次不比今天这次要隆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