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晴有些气急败坏,被子底下一直捏我的手,“他们给我的,我又没跟他们一块,怎么能叫偷?”
“是是是……”反正捏着也不疼,我也就无所谓,“顶多算是销赃……”
“哼!随你怎么说……”
“还能到田里掰玉米,连着须一起用水煮,然后用筷子叉起来,不过吃得少……”
“最多的还是芋头,也就是红薯,丢进刚烧完的灶炉里,用木炭焐熟,再用火钳子扒出来,把皮撕开,有甜又香……”说着还情不自禁咽了口口水。
“妈,我是来听故事的,不是听美食节目的,更不是你的吃货史……”
“讨厌……”说是这么说,但自己也注意到讲到现在净是些吃的,有些不好意思。
“除了这个呢?你总不能一天到晚就是吃吃吃吧?”
“还有门口原来有颗大桑树,夏天结了桑葚你爸就上去摇,我们拿着篮子在底下接……”
“不是,是门口有个草堆,本来是靠在东头房子墙外边的,有天我拿着爷爷的打火机点了一把草,随手扔到顶上够不着,等我把大人叫来已经晚了……”
“之后他们就把草堆放到路边上了。”
“秋天路边上的草都枯黄了,长了一个夏天也茂盛得很,我就拿着火柴把它们都点了,还有那片树林外边也是,都看不见路了。”
我该庆幸小区里面种的都是长青种吗?
“那舅舅是怎么一回事?”该来的总归要来。
“小平比我小六岁,小时候很黏我,大人没空带他,我就带他到处找吃的,走到哪后面都有个小跟屁虫。”
“那年我十五岁,上初三,过完年就十六了。老家的冬天很无聊,恰好那天下雪,下很大,我们玩了好一会也累了,往年总还是下过雪的。”
“我们踩着雪走到池塘边上,发现结冰了,就想着从来没有在冰面上玩耍过,小心翼翼地探了一只脚,发现没问题就站了上去,可也只敢在岸边,而且随时都要能爬上去。”
“他看了许久,趁我刚刚上岸,直接蹦了下去。”
“冰破了,他只来得及抓住一棵小树干,大半个身子浸泡在冰水里。”
“我拉不动他……”她把我的手捏得更紧了,“厚厚的棉衣吸了水,我拉不动他……”
我把被子里交到左手,右手伸出揽在她的颈下,“不是你的错……不怪你……”
“不……要不是我……”
看来她的心里始终无法释怀,一直没有原谅自己,我换了个话题,“后来呢?舅舅不是救上来了吗?”
“我拉不动他,就拼了命地喊大人,幸好池塘就在家门口,外公很快出来把他抱回了家里。”
我刚松一口气,“然而,这只是噩梦的开端。”
“当天下午弟弟就发起了高烧,咳嗽,昏迷,全身颤抖,心跳降低,甚至停止呼吸。”
“我们家族一向有气管炎的遗传病,还好乡里有个老大夫,在手心割一刀就能治好,本来打算过完年就去找他给弟弟治,但是那年老大夫去世了,他的儿子没能继承,这项手艺也就失传了。”
“病情一度恶化,不得已,家里把他送到了市里的大医院住了几个月,让我妈陪着。”
“这个年没过,家里的积蓄都用完了,四周能借的早就借遍了,可还是不够。”
“爸妈也不年轻了,小平又是家里的独子,你老太爷和外公没日没夜地接活,全都贴进去了,可依然不够。”
“冬天没有收成,为了节省,家里几乎不开锅,你爷爷一家的接济全都留给了家里的两个男人,不吃饱哪有力气干活?”
“从小我又聪明又俊俏,读书又好,十里八乡没有一个不喜欢,太奶奶总说我以后会嫁个好人家,不用窝在乡下吃苦。”
“你舅舅住院的日子里,我一天比一天消瘦,一方面是饿的,一方面是自责,你太奶奶心疼我,每天还用小酒盅偷偷给我留了些米。”
阮晴在我面前捏起三根手指,“那个酒盅,有这么大。”
我望着那小小团,要是这么大一口都塞不满吧?
“在一个早上,你太爷爷起来晚了,你外公做的饭,那一顿,他们跟往常一样不说话,但却更压抑。”
“他们走了以后,我想找到太奶奶,告诉她,林子里边看到了兔子,我想去把它捉了,可外面一直没找到她。”
“她是怕冷一直没起来吗?还是生病了?来到后院,那个屋被锁上了,我朝里面喊,奶奶,你在里面吗?今天我想去捉兔子给爷爷补一补!可是没有回应。”
“这难不倒我,我知道家里所有的锁在横案柜子的茶盒里都有备用钥匙。”
“打开门里面静悄悄的,也黑乎乎的,床上确实躺着太奶奶。我拉开布帘,让外面的光把屋内照亮,也看清了你太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