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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果始末(第1页)

街上的雪粒子扑在明黄帛书上,冻得传旨宦官鼻尖通红。

他展开五色丝绦装裱的敕书,声裂寒穹:“门下省奉诏:齐鸢被害一案,真凶伏诛画押。焕氏游笙即释枷锁,复归清白——”

他尖细的尾音拖得长长的,一口凉气就哽进了肺管里,忍着咳嗽致使肩膀有些抖动。

刽子手的鬼头刀堪堪停在焕游笙颈后半寸,刀面霜花簌簌震落。

兰枝翻身下马,素色宫装掠过青砖血冰——她原也是会骑马的。

“焕姑娘受苦了。”她搀扶的动作带着特有的端肃,袖间暗纹掠过焕游笙腕间瘀痕,“娘娘恩典,许姑娘往修德坊见位故人。”

“是。”焕游笙双膝已经在冰天雪地中被冷硬的地砖啃噬得像是缺了半块,起身时不由动作有些僵硬,面上却只些许苍白,并无痛苦之色。

……

思政殿的青铜龟鹤炉吞吐沉檀,皇后衣摆上的蹙金凤凰在投进殿内的摇曳雪光里振翅欲飞。

御史中丞卢怀慎的象牙笏(hù)板手握处已结满冷汗:“臣启奏圣……皇后娘娘,焕氏虽暂脱嫌疑,然此案仍有诸多疑点,齐氏女棺中香灰未冷,若即刻令其重返禁庭重地……”

“报——”恰在此时,金翅鸟纹铜筒撞碎他未尽之言,信使扑跪时积雪落在地面,被殿内热气一烤,很快洇出水痕,“黑齿大将军在石堡城遭吐蕃十面合围,粮道被断,余粮仅支五日!”

众臣目光掠过其肩头结了层硬壳的积雪——那是连夜从陇右道赶回的印记。

皇后目光落在《卫公兵法》残卷中的积石山地貌上。

前后脚的,银甲女将踏雪入殿,单膝跪地,玄甲护腕刻着飞凰纹:“凤羽卫三千精骑已集通化门,请主帅佩印!”

此人正是凤羽卫霍红玉。

有了之前未央宫救驾之事,对于这个主帅是谁,在场众人都心知肚明。

大殿内一时沉默,落针可闻。

兵部尚书崔日用突然出列:“臣斗胆,定远将军方破突厥于金山,何不……”

“开耀元年吐谷浑叛乱,”皇后截断话头,护甲一声一声叩击着桌案,“是昭武校尉周夫人领轻骑断敌粮道。”

黑齿承孝是老将,自然是战功赫赫所向睥睨,但因实在年事已高,早有颓势。

皇后一向知人善任,营救焕游笙的同时,早已准备在这之后,令其率凤羽卫驰援。

只是没想到这么快,黑齿那边已然陷入危局。

她将象征吐蕃的牦牛纛(dào)缓缓握入掌心:“本宫也觉得这等人才只屈居公主侍女身份实在可惜。传制:擢焕游笙为游击将军,领凤羽卫协防粮道。遇战事,可自决!”

……

修德坊的胡姬酒肆燃着十二盏鎏金葡萄灯,阿史那临时购置的赤狐裘铺在黄檀食案上,袖口金线绣的傀儡丝纹路被炭火映得忽明忽暗。

她掀开青铜暖锅的兽首盖,羊肉莼菜羹的蒸汽混着茱萸辛香,将镂花窗上的霜纹融成细流。

“可算把你盼来了。”阿史那一见焕游笙就热情招呼,将胡麻饼掰碎泡进羹汤,饼屑浮沉如江南渡口的舢(shān)板,“尝尝这梅花毕罗,用的是终南山新采的冷蕊。”

焕游笙虽已更衣梳洗过,但身上的织锦披风犹带刑场霜气。

之前在狱中听得皇后娘娘着人传话,虽然十分隐晦,却明确提到了“南诏”二字,所以对于阿史那的突然出现,焕游笙并没感到十分惊讶。

银酒注子里的三勒浆已温过三巡,阿史那忽然用银箸敲响玛瑙杯。

清脆声响中,檐角冰锥应声而断,坠入坊墙外的雪堆。

“你们那位皇后,”她蘸着酒液在案上随意勾了朵曼陀罗,“还真是不错。为了捞你出来,可谓是煞费苦心。”

焕游笙的银匙在莼菜羹里搅起漩涡:“嗯。”

阿史那压低了声音,凑近了些:“人是你杀的吧?你就不好奇是怎么回事?”

这次焕游笙有短暂的停顿,随即又“嗯”了一声,是对杀人之事的回答。

窗外的雪粒子扑在酒旗上,阿史那的语速很快:“你们宫里有个宫女,叫流萤的,原本是那个齐鸢的家生子。准确地说,齐家在齐鸢三岁那年,重金聘江南‘水袖观音’教习跳舞。所谓‘水袖观音’共十二人,流萤的母亲就是其中之一。”

“江南”二字勾人心神,焕游笙的耳尖动了动,琉璃盏映出她骤然收紧的下颌。

如今的大启王朝,万国来贺,自然是好,但也鱼龙混杂。

阿史那接着说:“齐鸢六岁那年,扭伤足踝,流萤连夜请来的接骨大夫,实为吐蕃细作。”

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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