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头望去,四壁耸峭的深谷拥着一池深水,静谧而幽邃。比起磨得她手掌鲜血淋漓的石壁,竟是个更好的去处。
她扔了枚石子探去,离水的距离,水的深度,便心中有数了。
摔不死她。
她江南水城长大,河溪等闲泅渡,凫水不是问题。
与其战战兢兢挂在壁上,不如下到谷底等人救,起码不用担心生命安危。
打定主意,沈宜棠踢掉靴子,咬紧牙关,吸了一口长长的气,蹬壁凌空直坠深潭。
十几丈的距离化作刮痛耳梢的一刃风。
扑通。
水声淹没了她吃痛的尖叫,冰冷潭水灌进口鼻,窒息感扑面而来,伴着刺骨的寒意与痛意,沈宜棠瞬间如处无间地狱。
她胡乱扑腾了几下,渐渐适应水温,摸索着半游半飘地找到了岸。翻身靠到一块大石上,沈宜棠已脱力到无法将铅重的双腿从水中拔出来。
右肩袭来剧痛,一截小拇指粗的树枝扎进皮肉,伫在外头的部分约三寸长,是入水时不慎撞到的。
她无力处理伤口,昏昏沉沉地倚着石,身上渗出的血迹流到水里,漫成淡红的血花。幽谷自成一方天地,安静得连鸟雀声也无,她慢慢阖上眼,将自己浑然地交给阴冷、疼痛与沮丧。
她做了一炷香的梦。
梦里晏元昭一表人才,龙章凤姿,她像小狗一样绕着他拍马屁,晏元昭毫不理睬,她急得快哭出来。
终于,铁石心肠的晏元昭似是被她打动,转过脸要与她说话。
就在这时,一声呼喊将她从梦里惊醒。
“沈娘子——”
沈宜棠睁开眼,是晏元昭的声音。他从梦里追出来了?
“沈宜棠!”
沈宜棠蹙起眉,她还是不太习惯这个名字。
一声接着一声,由远及近,沈宜棠慢慢回过神,张了张嘴,没发出声来。
已不需要她应了。
那个男人从水里一步步朝她走来,他的发髻湿透了,额上几绺发散下来,贴到下颌,贵气的深色袍子吃满水,吸附在皮肉上,无处不在滴水。
好狼狈。
芝兰玉树的小晏郎君,何时这等狼狈过?
沈宜棠呆呆地看着他,水越来越浅,他离她越来越近。
她渐渐能看清他英俊的面庞。水珠顺着他的宽额,淌到眉骨,陷进深邃的眼窝,亦有的攀到他峰挺的鼻梁骨,在鼻尖凝成碎圆的一滴,端的是神清骨秀,俊逸非凡。
直到晏元昭从水里踏出来,沈宜棠才彻底明白他出现在这里的意味。
“晏大人,您怎么来了……”
来得这么快,难不成是从崖上直接跳下来的?
晏元昭一时没说出话。
他一路借助绳索与树藤攀下,期间看到了沈宜棠留的记号,在藤蔓断绝处,他跳入深潭,直至被她的血迹引来。
她看上去糟糕透了,鬓发湿透凌乱,身上血迹斑斑,脸和纸一样白。脸上最漂亮的猫儿眼也失去了神采,雾蒙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