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宜棠见他不开口,“是我不该问,你不想答可以不答……”
晏元昭缓声道:“我在想如何回答。少时我在父亲身边耳濡目染,也有意于刑讼,但入仕之意算不上坚决,父亲遭此恶事,反倒让我坚定平生之志。君子在明,小人在暗,暗箭本就难防,一意怯懦躲避只会让小人更加猖狂得意。说到底,父亲履职无差却遭人杀害,我若因此而心生畏惧不敢有所作为,我咽不下这口气。”
君子,小人。
沈宜棠目光扑闪,她就是那个在暗的小人。
一念闪过,旋即抛在脑后,沈宜棠声音朗朗,“我明白了,深渊里有恶人,恶人害死好人,旁人看一眼深渊就哆嗦,可是郎君却会勇敢地跳下去与恶人搏斗。下面迷雾重重,藏着魑魅魍魉,随时飞出暗箭,但吓不倒郎君。”
晏元昭笑了,“说得这么玄乎,你惯会恭维人。”
他自小有几分骄气在身上,丧父后更是深掩情绪,忙于照顾母亲,甚少与人说道这些事。也就是她不怕他,大胆相询,叫他不知不觉就说了许多。
感觉颇为奇妙。
他索性继续道:“话虽这么说,我也并非问心无愧。父亲的事给母亲的伤害太大,她一心想让我荫个闲官富贵度日,但我一意孤行,害得她时时担忧我的安危。”
“我知道了,郎君功夫那么好,也是想让长公主放心吧!”
世家子弟除非想当将军,会个骑射顶天了,晏元昭这样的是另类。
晏元昭点头,“武功确实是父亲去世后下心思习的,一般而已,算不得好。
“你又谦虚了,我虽不懂,但也看出来你身手好得不得了,不输秋明他们。”
沈宜棠打心眼儿里佩服。她学过一些拳脚,知道练武有多艰难,晏元昭半路出家,轻功有模有样,在山谷里抱着她走步不虚气不喘,不知是他天赋好还是下了苦功。
她不由看向架子上的长剑。
大周不乏文人以宝剑为佩饰,但她觉得,晏元昭是真的会使剑。
她心里发痒,“晏大人,你会不会剑法?”
“粗懂——”
“不不不,一定很懂,你能不能给我演练一遍剑法呀,我可想看了!”沈宜棠拉着他袖子央求。
“求求你嘛!”声音又清又甜。
晏元昭不动声色,等她又叫了几声“晏大人”“好郎君”后,才浅浅颔首,示意她把剑取来。
沈宜棠乐滋滋地跑到架前,双手捧着剑鞘递给他。
两人出屋到庭院,晏元昭在院心站定,看了檐下目光灼灼的女郎一眼,拔出剑来扬手挽了个剑花。
“好!”沈宜棠拍手叫道,脸上萦着一种没见过世面的欣喜。
晏元昭敛目,她好像总是那么容易开心。
当下迎着刚攀上柳梢的新月舞起剑来。
月下清光满庭,郎君飞上掠下,身姿矫健若游龙飞凤。手中长剑冷冽如霜,一刺一削,一挑一撩,数点寒芒凌空划过。
晚风也随之激越,飒飒又萧萧,一院的树叶沙沙作响。
沈宜棠看得目不转睛。
最初看剑,接着看人,然后把人拆开了看,一寸寸地看。
剑是直的硬的,晏郎君的腰却是软的韧的,一个旋子翻过去,劲腰提起来,一扭一折,锦袍下摆高掀,衣裳紧裹的结实臀胯在她面前一闪而过。
下一瞬人稳稳落地,长剑击出,衣袂飘飖,又好似一孤高白鹤凛冽不可犯了。
真是漂亮极了。
沈宜棠舔了舔嘴唇,要是能养一个这样玉人似的郎君在家,她天天叫他给她舞剑,还要哄他给她弹琴。
可他不是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