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不知道天子是傻……”
“噤声!”孙夫人难得肃了脸色,朝女儿冷声道:“天子就是天子,岂容你我置喙?你若觉得做皇后委屈了你,大可找根绳子吊脖子去,我和你阿耶自会好好替你发丧。你若没这胆量,便老实地等着中贵人来迎你!”
言罢,不顾女儿哀哀哭求,甩袖出了房门。
羊献容满腔委屈却无人可诉,俯趴在床又哭了一阵。不知怎的,她突然想起几年前在郭家偶遇的裴家姊妹来。
钜鹿郡公府覆灭,她原还有些同情那姊妹俩。失了家主庇护,谁知道这对如珠似玉的姊妹花会流落到何处去?可如今看来,自己比之她俩,又好在哪里?
天子的年龄足可以做他阿耶了,还是个连妻儿都护不住的傻子!嫁给他,岂非把自己架在火上烤?
羊献容不是无知无觉的傻子,听阿兄说,赵王已在谋划加九锡,显然还要更进一步。
到那时,傻皇帝安有命在?只怕自己都要为他陪葬!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去金墉城孤独终老!
家门这是要拿她当垫脚石,搏一个从龙之功啊!
她一抹眼角,恨恨地爬到榻边的梨花妆镜前,决绝地拔下一支赤金蝴蝶钗,对着铜镜,拿尖细的钗尾往自家脖子上比了比。
“叮”赤金的簪钗应声落地——她怕疼,那蝴蝶钗的尖尖才压到皮肉一点儿,她就忍不住扔了出去!
“呵呵!”她突然捂着脸嗤笑起来,眼里满是无奈的绝望,空有气性,想死又怕得要死,她娘可真是了解她啊!
羊家为自家女儿封后之事忙里忙外,隔着两个坊门的钜鹿郡公府也在收拾当中。
三日停灵之后,王夫人与小郭氏商量,有意携儿孙扶灵归乡,顺便避祸。
小郭氏自然赞成。裴頠已死,赵王上位,她们这些孤儿寡母,留在京里也不安全。不如大家一起回闻喜老家去,有裴族长罩着,总不至于遭大灾。
然而,未等行装收拾停当,却见石勒和听雨急急行来。二人于门口撞到一块,见到彼此都有些诧异。
他们都是奉家主之命来送消息的。
听雨道天子拟诏立尚书右仆射之孙女为继后,命太仆寺于十日后行册封大典。
石勒对王夫人所关心的裴家反水一事避而不谈,反而送来另一个消息——赵王欲在京诸侯并外嫁之宗室女还朝观礼。
“欺人太甚!”翠绿的碧玉茶盏碎了一地,裴该恨不能杀进宫去。
始平公主赶紧上前拦住他。
裴该见妻子眼眶湿红,先就软了声,边给始平抹泪,边哄道:“不去!咱们不去宫里受他们的气!你到底是公主,赵王还敢打杀你不成!”
始平拿帕拭泪,摇头道:“我不去也不成,荣华还在里面!”
裴该沉默了,始平公主有一个胞姐,一个胞妹。胞姐弘农郡公主,下降清河傅家,随驸马外放,不在京城。胞妹河东公主则云英未嫁,至今陷在深宫。
始平不去参拜新后,赵王不好对她如何,可拿失了母亲庇护的河东公主出气,再容易不过。为了幼妹,她也得回宫观礼,心里再恨再不甘,也得朝赵王和那羊家女低头。
王夫人本静静地在堂上听着,到此节也忍不住摇头叹气。
前日才传来贾废后饮鸩自尽的消息。今上只以庶人之礼草草发丧,连几位公主都不许去送葬。
而今不过两日,天子竟又下诏改迎新人。谁都知道,那盖大印的哪里是天子,分明是赵王!
公主们母丧未过,就要入宫观礼。
赵王连天道人情都不顾,还是人么!
始平公主要进宫,裴该舍不得留公主一人在京,思量再三,对母亲道:“阿母,京里不可不留人。您先和兄长还有妹妹回乡里,京中自有我和兴华守着。”
事已至此,王夫人亦无奈,只好留幼子在京主事。她自己则随长子,带着女儿并几个大一点的孙儿孙女先行回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