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一言难尽。”姬泽深深叹气,“我这里,甚至没有什么坐的地方,也没有什么可招待的……”
“我带了些江南的茶叶来,席地而坐,品茗闲谈,倒有林下之风。”鹿鸣毫不介意地微笑。
廖安把堆积的牧草按平,在上面铺好两层毯子。哥哥拿出小火炉点燃,将坛子里的水倒进茶壶。
妹妹取出茶具和茶叶,摆放整齐,然后安静退到边上。
鹿鸣优雅地跪坐下来,微微垂首:“舅舅请,尝尝江南的泉水和新茶。”
姬泽怔了怔,缓缓坐下,心中五味陈杂,良久才道:“好,你有心了。江南的茶……阿琮现在到江南了罢?”
“陛下……咳,我是说……”
“你随意称呼便是。我不会因此怪你。事急从权,他继位迁都,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总要保存国本。”姬泽摆摆手。
“是这样。琮弟在金陵建了天子旌旗,入住行宫,我看还算秩序井然,朝臣们各司其职。也算不幸中的大幸了。”鹿鸣等水开了,用布巾按着紫砂壶的盖子,拎着把手,倒掉第一波的洗茶水。
“只怕他年纪小,稳不住局势,容易被人迷惑。”姬泽忧愁万分。
“大概是有的。我在金陵呆的时短,只听说国舅大人官居一品,拜了宰相,养了很多门客,平日里宾客盈门,收礼都收到手软。至于陛下如何,却很少有消息。”
鹿鸣摇摇头,不着痕迹地给王宏上眼药。
“我赴京那天,还和宰相的车马撞了呢。希望他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这小姑娘一般计较。”
“他竟如此嚣张,不肯相让?”姬泽吃惊道。
“也许他还觉得我嚣张跋扈呢,一个小小的和亲公主,凭什么冲撞当朝国舅的车架?”
“岂有此理?你才是有功之臣,那王宏他凭什么?一个声色犬马的弄臣,若不是看在琮儿和他母亲的份上,怎么能让他忝居高位?朝廷难道没人了吗?”姬泽气得很。
【朝廷可不就没人了吗?不然能沦落到这种地步?】刘彻吐槽,【看我们大汉,就算到三国时期,也是人才辈出,文臣如云,武将如雨。】
【这还真是。】李世民附和,【国恒以弱灭,独汉以强亡。】
“舅舅息怒。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也是没有办法的事。陛下要主政,偏年岁不够,只能仰仗外戚和宦官。我不懂朝政,只能希望别出什么乱子。大周民生凋敝,再也经不起风雨了。”
鹿鸣给姬泽倒了杯茶,袅袅热气氤氲了她秀丽的眉目,沉静得像一幅仕女图。
姬泽看着她,捧起了杯子,喃喃道:“这是宜兴的紫砂壶啊……”
“嗯。”
他轻轻尝了一口,霎那间泪眼盈盈:“这茶叶……这是金陵的雨花茶?”
“舅舅可是喝不惯?我来得匆忙,都是从江南带的东西,路过洛阳和京城的地方,乱糟糟的一片,所以就……”
“不……江南的壶好,茶叶也好,只是、只是从前……”姬泽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从前他是天子,坐拥天下最好的贡品,什么样金贵的茶具能入他的眼?什么样稀有的茶叶没有尝过?
可是如今在这举目无亲、寄人篱下的草原上,得见风尘仆仆的外甥女带来的江南风味,却一时百感交集,无语凝噎。
鹿鸣温和地劝道:“我来这里,就是要送舅舅一句话。——休对故人思故国,且将新火试新茶。”
“好……好孩子……”姬泽泪如雨下。
“舅舅,陛下,我来接您回家了。你愿意跟我走吗?”她正色道。
姬泽怎么可能不愿意?
谁乐意做个俘虏在草原呆一辈子?
大可汗虽说不至于虐待他,毕竟南方的朝廷还在,考虑到这一点,姬泽倒也没受太大罪。
但他以前可是皇帝,高高在上一辈子,现在这处境怎么受得了?
“我自然愿意。阮奕来时都同我说了,你立了大功,新的可汗与你定了盟约,他允许你带我走。可是如此?”
姬泽殷切地看向她。
“嗯。”鹿鸣肯定地点头,笑了笑,“就是路途遥远,舅舅得跟着我吃点苦了。”
“不苦不苦,只要能回去,怎么都不苦。”姬泽马上表态,“多亏有你,不致使我沦落胡尘,受尽折磨……”
鹿鸣心里翻了个白眼,吐槽道:【真好意思说啊,京城的百姓过得什么日子你不知道吗?你还委屈上了。】
【真的要把他带回去吗?】李世民不甘心,【能不能半路上发生点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