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文士喊出这一句,人群也沸腾了,高呼着“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有些人声嘶力竭,似有深仇大恨;有些人随声附和,似是看热闹、捧人场;也有一些人默默无语,静看场中变化。
赵钧恩从签筒中抽出一枚令箭,掷于地上,低沉而有力地喊了一声:“行刑!”黄师爷则重复了一遍,紧接着,场中衙役、兵卒也高声喊着“行刑”,好似引燃了干柴一般,场外围观的人群也山呼海啸般地喊着“行刑”!
在如此群情激愤之际,三名身着红衣的刽子手却老神在在,似乎习以为常,伸手解下腰间的葫芦,昂头含了几口,高举大刀,用力喷在刀身上,低声对着身前的贼匪道:“冤有头,债有主,到了阎王处莫怨我。”说罢,便将他们背后的亡命牌拔下,将他们上半身踩在木墩上,行至身侧,高举刽刀直至过顶。
左首的刽子手率先发力,怒目圆睁,用力挥下铜环大刀,只听一记沉闷的声响,刀尖及刀刃没入土中,一颗圆滚滚的头颅好似绣球落地,脖颈处鲜血顿时喷涌而出,飞溅至五六步远。
这边厢鲜血还在喷洒,那边厢又是一颗人头落地,接二连三,人头乱滚,鲜血泉涌,顷刻间,黑云寨三位贼首便遭刑诛!
似是这场面过于震撼,人群一时鸦雀无声,却见黄师爷喊了一句“青天大老爷”,这才似死灰复燃一般喊起青天大老爷一般,愈演愈烈,好似举火燎天。
那衣冠禽兽听闻百姓歌颂他的官声,似乎极为享受,满面舒爽,起身四面回首,又佯装谦逊地低头鞠躬,浑然瞧不出他暗地里是如何杀良冒功、坑害黎庶的,看得我极为愤怒与作呕。
正当我怒得拳头紧握,一只清凉柔软的玉手轻轻握住了我的拳头,温柔道:“霄儿,不必气恼,马上便有变故了。”
“马上?”
娘亲灵觉远超常人,莫非她察知了附近有何变故?
是有沈师叔?
还是?
又发觉站在角落的吕莫槐也在冷笑,我正疑惑间,忽听几声悠远的“当当”声响遍街坊,似是谁人敲响了洪钟大吕,却是从方才囚车来的方向传来。
“谁啊?”
“怎么回事?”
“天王老子来了?这么大动静?”
随着人群回头望去,只见一队身披金甲、手执明光戟的禁卫两边开道,中间是一队仪仗,力士着锦衣,高张锦黄伞盖,高举缀玉团扇,前后约有百人,却是围护着一辆步辇。
那步辇则更奢华,三层四方,八骏十六抬,镶金嵌玉,最下一层站着八名金瓜侍卫,个个紧盔带甲,身高体壮,勇猛过人,目光如电,分四方二守。
中间一层,则站了四个婢女,四个太监:四个婢女姿色不俗,着襦裙、戴玉簪、挽披帛、妆粉黛,分左右两侧,手执玉磬,敲击着编钟大吕,方才那悠远洪亮之声当是出自她们之手。
而那四个太监个个脸似白面,穿黑色宫服,恭敬低头,一握绶,一持节,一捧玉,一举剑:那绶带,长约半人,紫锦织就,掺杂着金线;那使节,高过常人,金胚玉嵌,垂荡着穗丝;那玉佩,据有一掌,质地清透,雕刻着精美的纹路;那剑,长三尺九,金鞘银柄,闪耀着毫光。
这四样器物,却有一个共通点,便是纹着龙形,制式华贵精美,我所见者莫能与之匹敌。
而最上一层,带栏围杆,有婢女随侍,宛若一张拨步床,形制却是轿厢,却足可容纳七八人,四面垂珠玉帘、挂蜀织锦,锦帘上飞蟒腾云,正中却是用金线织了一个“玺”字。
这步辇之奢华,我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更有许多我叫不上来的稀罕物品,金玉恐怕是我所能识得之物中最难登大雅之堂者,其占地便似一座小楼,若非菜市街坊道路还算宽敞,恐怕这辇子连此地都分毫进不得。
我心中暗暗有了计较,这般排场,恐怕便是天潢贵胄也不过如此了。
人群似乎也为这步辇所摄,连交头接耳之声都归于宁静了,个个瞠目结舌,那赵钧恩却似识得此物来路,浑身颤抖,似乎站立都要耗费偌大气力,眼中却是露出一种我看不明白的精光。
金甲禁卫面如冷锋,开道前行,人群纷纷闪避,华贵步辇畅通无阻,直至拒马前十数步才停下,禁卫围做方阵。
见此情形,赵钧恩好似才反应不过来,趔趄地朝着步辇跑来,一边大骂道:“蠢货,还不把拒马移开,恭迎这位大人!”
“不必了,赵钧恩。”
一句清朗男声响起,手握一地政要的知县慌忙下跪,磕头如捣蒜:“不知哪位王爷驾到,下官有失远迎,罪该万死!罪该万死!”一听王爷二字,场中差役、兵卒、刽子手、四位官员及吕莫槐,都忙不迭地跪倒在地,而四周人群见状,似乎也不明所以,黑压压地跪倒了一大片,个个低头屏气。
果然,此人来头竟还在我意料之外,竟是当今天子之血、封邑之王,而与娘亲一望,却见她微微一笑道:“娘也不知来的是哪位王爷,或者说不知他封号,霄儿瞧着便是。”
“你倒有些见识,能识本王车辇,至于本王是谁,你稍后便知。”
那辇中男子也不露面,意味不明地夸奖了一句,“这里有一道父皇的旨意,是专门给你的,何公公,烦你宣旨。”
一听此言,那衣冠禽兽把都伏得更低了,身子却绷紧了,好似一座拱桥,浑身颤抖着,似乎心情极为激荡。
只见那步辇上的一名侍女,钻入最上层的帘中,不多时便恭敬地捧着一卷澄黄的玉轴圣旨出来,下到中间,与持节的太监换了手中器物。
何公公展开圣旨,尖声阴气道:“赵钧恩接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