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那番话不过是权宜之计,他不会勉强怀钰去宫宴,勉之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不知你心中具体在想什么,怀钰,不过一顿团圆饭而已。”荣王如今已至垂暮之年,他看着荣王失落忧伤的神色,亦是不忍。
怀钰转身,脸上未有太多表情,双眸透着疲惫:“哥哥不明白,同你说了也是白说。”
王府对怀钰来说是折磨,她怕自己会在荣王夫妇的真情之下,忍不住说出真相,怕看到荣王夫妇决绝的神色,她只能选择逃避。
勉之皱了皱眉,眉间凝着化不开的霜色,“怀钰,为何要对所有人都这般戒防?”对他,也是。
被勉之的话牵扯到心底伤痛:“哥哥,我只是害怕。”
害怕再次被人背叛伤害,害怕再遇宋辑宁那般的人。
不等勉之开口,怀钰岔开话题:“连书怎的还未回来?我已回来几日,怎的还没她的消息?”
屋内玉烛台上,烛花似在流泪,凝成琥珀色伤疤。
勉之眸色恰似寒潭惊起涟漪时,手背青筋微突,“她家里捎信说她母有佯,望她回家,我命人送她回去了,如此她也可在家过年。”
连书一向孝顺,怀钰未有多想,她原本是有事要交与连书办,眼下看来只能传唤唐羡好去办了。
勉之忽然靠近她,“怀钰。”从腰间锦袋中取出一支点翠玉梅簪,“昨日去东市,恰巧见着,便买了。”
怀钰接过,笑道:“谢谢哥哥!”却闻到他拂过的衣袖上带着清浅的酒气,不是他惯用的丁香药酒,倒像是用来验尸的烧酒。
怀钰不免心下紧张,连忙小跑往屋外,“哥哥,已入夜,我先回了。”勉之在她面前永远是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她竟忘记他私底下也是杀伐果断之人。
勉之对她再好,终究不是骨肉相连,她不该靠得太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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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衍与裴朝隐此刻正战战兢兢跪于立政殿,阿云已被暴室嬷嬷拷问的奄奄一息,宋辑宁手中此刻紧紧捏着怀钰常戴的累丝香囊,被怀钰遗落在博山炉旁,他捡起这香囊时,博山炉中万斛香还未完全燃完。
倾瑶台一众宫人跪在殿外雪地,已有人遭不住寒意跪晕过去,宋辑宁已于殿内一个时辰,始终不发一言。
宋辑宁看着眼前苏衍呈上的樱香墨锭与青矾,唯有湘堰进贡的樱香墨锭与青矾水相磨不会生出异味,全大昭之内,唯有怀钰偏爱这樱香墨锭,以往湘堰进贡的,无论是宋安还是他,尽数皆给了怀钰。
而这青矾,只有南夏境内有此物,若非裴朝隐之前常年随军征战,游走过南夏,怕是无人能认得此物。
宋辑宁瞳孔骤缩,轻笑出声,“好的很。”
走下高台,宋辑宁蹲身掐住阿云脖颈,吩咐邹荣:“不必留了。”阿云已是再无求饶的力气,复又听得宋辑宁狠戾道:“倾瑶台的宫人,尽数处置。”
殿内众人皆是抬眸一惊,右谏议大夫跪向宋辑宁身前劝谏:“陛下,如今安仁已起兵,局势动荡,不可啊,万万不能在现下这个节骨眼上落得污名啊。”
宋辑宁送开阿云,起身背手而立,自言自语:“倒真是朕,太过于小瞧她了。”
制得万斛香需三钱原麝麝香,他原以为是她知晓他不会放她走,她不愿有孕,他也没戳穿她,只叫太医重新制得此香,剔除其中麝香成分。
思及她自宋安“崩逝”便不停派人去皇陵探查宋安尸身,他任由她指使少陵王妃盗取兵防图纸,只当她是为给宋安出气中伤他。
她遣散家中家仆,梗阳氏未传得相关消息回平阳,他也只当她是怕遭奸人所视,清理门户。
原本只是宁瀚怀疑她与南夏有所瓜葛,如今是根本不用旁人怀疑,他倒是确信了。
为了逃离他,更甚竟是连自己的贴身侍女都下得了手,毒发死于暴室,尸身蜷缩,肌肤乌紫,死状惨烈。
连太医跪禀时,拿着银针的双手都颤颤巍巍,“钩吻与斑螯淬炼制度,毒名唤‘附相守’,服下后三个时辰内必肠穿肚烂而亡。”
便是他见过诸多残忍之事,此毒亦让他心惊,她对旁人亦这般狠,将来对他,是否也会如此。
宋辑宁厉声:“倾瑶台一众宫人杖毙,当日城门守卫笞邢。”走至苏衍跟前,“平阳城内那些探子,可有全部抓获?”